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最好是敌人的枯骨 (第3/3页)
头大肆庆典,促进消费的机会真的不多,万寿圣节,显然就是一个极好的理由。
京师和松江府都是商品经济,但京师是供小于求,导致物价价格很贵,一石米京师卖五钱银,而松江府只要三钱银,如果吃舶来粮,能更低。
当然要是非要买昂贵商品,一斤米,半两银子的米也有。
松江府整体上是供大于求,所以找个由头大肆庆典,促进消费,就成了松江府的需求。
而且这里面还涉及到了忠诚的问题,陛下在松江府,不能比在顺天府、应天府过得差,京师有的,松江府要有,京师办不了的,松江府要办好,这样,陛下驻跸松江府就非常合理了。
现在有驰道,凭什么你顺天府就一定是京师?
最终皇帝也没能拗的过臣子,答应了下来,办可以,半个月也行,但今年闰八月,就不能再办了。
按李乐的意思,居然要趁着闰八月,再过一次万寿圣节,简直是简直了。
“宗信,回到了吕宋,定要切记,安全为主,如果事情有变,就坐船回来,剩下的交给朕解决。”朱翊钧对驸马和公主如此叮嘱。
这次殷宗信回吕宋,是有些危险的,因为要对十个营进行混编、轮换,要让吕宋十个营的参将、庶弁将回大明学习后,另择他地赴任,比如江户城,比如长崎、比如大阪湾等等。
若是这十个营的将领不肯交权,殷宗信被当做是叛徒,麻烦就大了。
“陛下,臣倒是不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都是大明人。”殷宗信觉得有点怪,朝廷有点谨小慎微了。
伏波将军徐桢,镇海将军王虎,他们本身都是广州人,不是吕宋人。
他们对吕宋没有太多的认同,能从总督府调回大明腹地,是天大的荣幸,哪里会反抗?
当年,大明朝廷的确是不能妥善安置客兵,只能让他们搏命去了吕宋,可这也不是仇恨,而是恩情。
开拓行动是大明朝廷支持的,虽然当时朝廷力量有限,支援的东西少,就给了几把平夷铳,但麒麟号不是假的!
殷宗信认为,徐桢、王虎他们应该觉得,他们就是陛下从广州派到吕宋的,吕宋是总督府而不是行省,只是因为王化不足。
而吕宋水师也一直是南洋水师的一部分,而非独立于大明之外的独立军事组织。
积极调整政策,缓和彼此矛盾,加速融合,是朝廷的职责。
而且,吕宋大部分汉人,都觉得国姓爷真的是老朱家的人,那个广为流传的传说,连殷宗信都信了。
故事可能是假的,但向心力是真的。
但是,殷宗信非常清楚人走茶凉的道理,现在还能讲讲故事,时间一长,故事讲不下去,离心力就会越来越强。
殷宗信认为这次对吕宋政策的整体调整,完全没有问题,是王化的必然进程。
“宗信也帮朕看顾王谦一二,朕和他私交极好。”朱翊钧看了眼王谦,叮嘱殷宗信,哪怕他真的有割地自治的想法,巡抚是绝对杀不得的,否则就是彻底撕破脸,唯有兵戎相见了。
他说的是私交,但也是国事,王者无私。
“臣晓得。”殷宗信领命。
殷宗信、朱轩嫦、王谦等一众官员在观潮阁拜别了陛下,上了栈桥,登上了麒麟号。
朱翊钧站在了观潮阁看了许久许久,直到麒麟号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的大海之上。
船队四月初三从松江府出发,四月十八号就抵达了马尼拉港,伏波将军徐桢,镇海将军王虎在马尼拉港口迎接殷宗信回来,今天起,殷宗信就是国姓宗信,也是泗水侯、吕宋总督了。
对于王谦这位吕宋巡抚的到来,徐桢和王虎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了担忧之色。
为了迎归,徐桢和王虎等吕宋十虎操办了接风宴,为殷宗信接风洗尘。
在宴会上,王谦推杯换盏,丝毫没有士大夫的做派。
王谦放下了酒杯,看了一圈十虎,殷宗信乐观了,事情非常的棘手。
至少十虎并不愿意离开吕宋,而且很有可能代表了十营的态度,当然这不代表十虎下定决心,要跟大明兵戎相见。
暴力失控的可能存在,而且最少有三成以上,十虎对巡抚的态度,可窥一斑。
这就要看王谦办事能力,朝廷能给的都给了。
王谦不动声色,依旧推杯换盏,这接风宴,王谦酒没喝多少,反而是把十虎的态度,全都试了出来。
做任何事,最忌讳的就是先入为主,把人简单的划分到某个阵营里去,这边是忠诚的,那边是不忠的,人是极为善变的,甚至,人都不能共情过去的自己。
那么是在扣帽子,不是划分阵营。
找到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是阶级论斗争卷的第一纲领。
王谦的试探主要是试探他们对朝廷的看法,他们的诉求,他们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他放下了酒杯,露出了个笑容,问题的关键是找到关键问题,他找到了那个关键点。
这个关键就是殷宗信。
十虎固然各有各的想法,但他们缺少了一个主心骨。
殷宗信一旦被说服,十虎就会真的变成吃人的老虎,殷宗信不被说服,十虎就是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可以用的办法实在太多了,王谦眼珠子一转,就是九种办法。
挑拨离间、里挑外撅、煽风点火、戴高帽、穿小鞋、泼脏水、抓痛脚、扣帽子(贴标签)、挖墙脚等等,王谦不要太擅长。
智斗,十虎斗不过一个王谦,但武斗,十虎能杀一千个王谦。
不让矛盾彻底激化到冲突的地步,其中最关键的就是殷宗信他的态度,无论如何都不能变。
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就找到了关键的切入口,接风宴散了之后,王谦请殷宗信单独留下说话。
“总督想来也看出来了,这几位,不太想挪窝。”王谦给殷宗信倒了杯茶,驸马、泗水侯都是武勋超品,官阶在王谦之上。
“是有点,我完全没料到会这样。”殷宗信眉头拧成了疙瘩。
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他居然还以为十虎会感恩戴德,没想到他们对巡抚的态度,都颇为警惕。
王谦这话是试探,试探殷宗信的态度。
吕宋短时间内,还不能脱离大明独立存在,殷宗信必须要回京面圣,领到吕宋总督的职位,才能维持吕宋总督府的持续。
王谦试探殷宗信是不是卧薪尝胆,故意伏低做小,一切领到吕宋总督的印绶后,再做筹谋。
但王谦发现殷宗信不是装的,他好像和十虎不太熟,这种不太熟意思是,是殷宗信和十虎不是完全的一条心。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电光火石之间,王谦想到了国姓爷的安排。
殷宗信长期驻扎在元绪群岛的赤军山港,名义上是要让殷宗信在赤军山港立些军功,但不完全如此。
殷宗信因为长期驻外,又和公主一直生活在一起,殷宗信所思所想所虑,更靠近朝廷,而非吕宋总督府,而且因为殷正茂的刻意安排,殷宗信和十虎之间,并没有建立血义。
从殷宗信到赤军山港驻军,殷正茂已经在安排自己的身后事了,甚至更早。
“不肯其实也无碍,咱们慢慢来,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必然有所眷恋,不要催逼,更不能威胁,要一一个个的谈,询问他们的具体想法。”王谦叮嘱着殷宗信,不要急,陛下给了足足一年的时间。
王谦多少有点愧疚,他在规训,他给殷宗信注入了一个‘我们是自己人、我们的目标是完成陛下任务、我们这么做才是对的’这么三个心理暗示,而后围绕着这个心理暗示进行活动。
人,的确是可以被规训的,但王谦可不觉得吕宋脱离了大明,会有什么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