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朱翊钧看来看去,只看到了吃人两字 (第3/3页)
开战,这已经五月份了,打了八个月了,还没有一个结果吗?”朱翊钧面色凝重,翻看着奏疏,播州之战,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结果,似乎向着烂仗演变。
“臣倒是觉得,没有捷报才是捷报。”冯保将一本奏疏放在了陛下面前说道:“梁司马和刘将军都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他们求的不仅仅是军事胜利,还有政治胜利。”
“打赢杨应龙不是什么本事,把西南土司打的不敢再生忤逆之心,老老实实的接受改土归流才是胜利。”
平播之战按照兵部计划,顶多六个月就打完了,这已经八个月了,还是没有结果,皇帝自然要问问。
冯保从兵部了解到的情况,是梁梦龙和刘綎刻意如此,八路大军进剿,把沿途所有土司全都过了一遍筛子。
“朕再等等,梁梦龙和刘綎都不是不知轻重之人,他们若是力有未逮,必然会向朝廷请援,但愿不是打了败仗,想着捂盖子。”朱翊钧拿起了奏疏,选择了相信。
胜败乃兵家常事,打败仗不可怕,吃了败仗,拼命捂却没捂住,才惹人笑话。
朱翊钧翻开了奏疏,眼前一亮说道:“侯于赵终于写完了他的深翻?宣他来见。”
朱翊钧下旨让侯于赵从浙江升任户部做尚书,侯于赵又请命三个月的时间,把最后一点收尾做完,这本写了五年的《深翻》,终于完成了。
侯于赵从杭州府赶到了松江府觐见,一早就候着等待召见了。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侯于赵入行宫御书房,行了五拜三叩首的大礼。
“免礼,坐,坐。”朱翊钧满脸笑容的说道:“侯爱卿是真的难请,上一次朕到浙江,侯爱卿不肯回京,前些日子,朕下旨,侯爱卿还是不肯,现在终于把侯爱卿请来了。”
侯于赵险些让皇帝陷入难堪,三请三辞,可是皇帝登基之礼,侯于赵让皇帝两请,再请一次,就有些违背礼制,朝廷那些老学究们,就要咬着不放了。
侯于赵赶忙拱手说道:“臣惶恐,请陛下恕罪,非不奉诏,实在是事情没做完,臣实在心有不甘,得陛下宽宥,方有寸功。”
朱翊钧摆了摆手,从桌上拿起了一本书说道:“《深翻》若是写完了要第一个给朕看,上一次的《翻身》,朕时常翻看,任何还田官吏,都需要时时看这本书。”
这本书的页脚都卷了,朱翊钧真的时常翻看,而且常看常新,每次看都有新的收获。
“陛下,臣请将巡抚府从杭州迁到镇海,以备倭患。”侯于赵端着手,说了一条建议。
浙江巡抚衙门在杭州府,万历四年,钱塘县知县赵思基献媚巡抚吴善言,营造了十分阔气的巡抚府。
侯于赵所言的镇海城,则是‘钦差总督军门’,是当年胡宗宪为了平定倭患,专门营造,主要用于巡海。
当初文官叫胡宗宪胡部堂,武官叫胡宗宪为胡军门。
“巡抚还是在杭州府的好。”朱翊钧明确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不是侯于赵第一次提这个建议,其实从朱纨时候,这个问题就反反复复被讨论了好多次,最终形成了杭州府、镇海城两驻的格局。
侯于赵有些悲从中来的说道:“臣自万历十四年巡抚浙江,至今八年有余,即便这倭患肆虐浙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其惨烈,仍然不时目睹,故此谏言。”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但过去了四十多年,仍然没有把那些伤痕抹去,还在刺痛着浙江百姓。
比如台州百姓在端午节不吃粽子,而是吃食饼筒,立夏、端午、五月十三日都会吃食饼筒,来纪念戚继光抗倭的功绩。
而且此时浙江还有一种活动,叫做曳石,每逢中秋,各村各乡,少则数十人,多则数千人,拖着圆形磨盘大的石头,绕村竞逐,模仿抗倭情景。
巡抚衙门在镇海城军门,就是备倭,防止倭患再次肆虐。
朝廷把巡抚衙门留在杭州的原因很简单,嘉靖年间抗倭,没有成规模的水师,现在大明水师,足够护佑海疆安宁。
巡抚衙门更多的是主持地方政务,显然在杭州比在镇海城更加方便。
侯于赵将自己写好的《深翻》拿了出来,呈送到了御前。
朱翊钧翻看这本足足二十万字的书,这书需要仔细揣摩,决不能囫囵吞枣,他有些好奇的问道:“以侯爱卿看来,这保证还田结果的深翻,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要自欺欺人。”侯于赵立刻回答道:“臣在巡抚浙江这八年时间里,发现最大的问题,就是百官习惯性的塑造一种臆想,那就是为民无路。”
“官吏们总是这么自我欺骗,来让自己的不作为、尸位素餐、不法、贪腐看起来合理。”
“臣以为,绝对没有所谓的为民无路。”
一开口就是世道昏暗、围追堵截、民智未开、明哲保身、万事艰辛、事不能成,其实都是理由和借口罢了,从来就没有为民无路,即便是万历维新之前,也不是为民无路。
这一点,在保护还田政令成果的过程中,表现的尤为明显。
侯于赵只看立场,不坚决打击还乡匪团、纵容兼并的官吏,一律被侯于赵同罪处置,两三年,浙江地面官员风气为之一变。
侯于赵对于兼并的定义非常的宽泛,不仅仅是买卖田土,还包括了各种长租、强纳宗族义田、义子义女、长期佃户契书等等,一切以田土集中归入私门为目标的行径,都被侯于赵定性为了兼并。
朱翊钧翻看了《深翻》的第一篇,这第一篇的内容,全都是如何治吏,和张居正变法的方法论一致,先治吏,再做事。
不治吏真的不行。
杭州府煤市口的煤主要来源于江西高坑煤矿,而到杭州的价格,仅仅为六文每斤,煤市口的煤价官定八文每斤,万历十六年的时候,官价不变,但百姓们从煤市口根本买不到煤。
整个杭州城每年需要4亿斤的煤,高坑煤矿完全能够满足需要,每年到杭州的煤要超过六亿斤,因为要从杭州转运到苏州、绍兴、宁波等地。
但杭州百姓就是买不到官价煤,只能买到高价煤,一斤十六文到二十文不等。
侯于赵仔细调查之后发现,这根本就是官倒!
煤市口故意不放煤,主管煤市口的监当官、钱塘县书吏、杭州府推官,只放煤给自己的亲朋好友或者走狗,导致煤价异常。
侯于赵也不惯着,全都抓起来扭送到京师了,全都成了都察院反腐指标。
地方官吏敢做,是因为他们笃定侯于赵这个巡抚,根本发现不了煤价变动,侯于赵可是巡抚,是士大夫,更是贵人,不会亲自买煤。
但侯于赵发现了,他发现的原因也简单,因为他会看姚光启指数,尤其是平价商品变化,任何异常波动,都会被侯于赵发现。
从来没有为民无路,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路,也是人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