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长江水战 (第3/3页)
的景象,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调侃:“啧,看着咱们这些在陆地上能生撕虎豹的健儿,在江里像没头苍蝇一样扑腾,被人家当靶子打,这心里头……还真是不是滋味,跟喝了醋似的酸涩。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早跌跤比晚送命强。现在见见血,吃点亏,早点学乖,知道这水不是那么好玩的,总比将来在关键之战中,把文仲业那点宝贵家底一口气葬送在这江里要强得多。学费,总是要交的。”
诸葛亮的目光则始终追随着战场上的细节,尤其是敌军后方那几艘指挥船。他忽然抬起羽扇,指向荆州水军阵型后方,那艘体型最为庞大、装饰也最为华丽、竖着多层楼阁、桅杆上悬挂着特殊将旗的楼船,语气肯定地说道:“主公请看,那艘五层楼船,规制超群,周围有快艇护卫,其顶部令旗不断变换,红黄蓝白,指挥若定。方才敌军前军突击,两翼迂回包抄,中军压阵,皆是受此船号令,进退颇有章法,绝非寻常将领所能。夏口水军中,有此临阵指挥之能将,恐非优柔寡断的刘琦所能担任,亦非我所知的刘备麾下关张之风格……或许,是刘备新得之谋士,抑或是刘琦麾下另有精通水战的宿将未被我等熟知。”
刘湛顺着诸葛亮所指的方向望去,运足目力,果然见那艘巍峨楼船的顶部,不同颜色的旗帜按照某种复杂的规律不断升起、降落、挥动,而整个荆州水军的船队,也随之如同臂使指般变换阵型,进攻、掩护、后撤,井然有序。他沉声道:“孔明观察入微。看来,刘备身边,也并非全是倚仗武勇的莽夫,或者此人本就是刘琦麾下之将。此战之目的,历练为主,既已见识了敌军水战之能,也看到了我军之不足,目的已然达到。传令,鸣金收兵!令江面所有我军船只,不惜代价,摆脱纠缠,撤回水寨!岸边所有弓弩手,全力射击,掩护撤退!救治伤员,修补船只为先!”
“铛啷啷——铛啷啷——” 清脆而急促的金钲声,穿透了江面上的喊杀与爆炸声,在魏军水寨方向响起。正在苦战、损失惨重的魏军先遣船队,如同听到了仙乐,幸存的将领们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残破的船只,奋力调转船头,划动船桨,摆脱荆州水军的纠缠,向着自家水寨狼狈撤退。一些船只为了加速,甚至砍断了着火的帆索,丢弃了部分沉重的装备。
荆州水军见好就收,并未进行深远的追击,只是在江心重新集结列阵,船上的水兵发出胜利的欢呼和嘲弄的呐喊,对着撤退的魏军方向耀武扬威了一番后,才在指挥楼船的旗号命令下,整齐地调头,驶回夏口那坚固的水寨之中。江面上,只留下十几艘仍在燃烧或缓缓下沉的魏军战船残骸、漂浮的碎木、破烂的旗帜、以及无数随波逐流、挣扎呼救或已然僵硬的尸体,缓缓顺着滔滔江水,向东漂去,最终消失在茫茫水雾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初战失利,魏军水军损失了超过十五艘战船,伤亡、失踪人员接近千人,而被敌军俘获或击伤的则微乎其微。消息传回大营,虽然无人敢公开抱怨,但一种沉闷、压抑、甚至带着几分屈辱的气氛,不可避免地在新胜之师中弥漫开来,尤其是那些心高气傲的陆战将领们,更是觉得脸上无光。
……
刘湛回到中军大帐,立即召集所有高级将领议事。帐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将领们或愤懑、或凝重、或羞愧的脸色。刘湛端坐主位,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并没有预料中的雷霆震怒,反而率先开口,语气沉稳而有力:“今日江上一战,我军受挫,损失不小。诸位心中作何感想?”
众将一时沉默,无人敢先开口。
刘湛继续道,声音提高了几分:“胜败,乃兵家常事!孤率军起于颍川,转战南北,亦非一帆风顺,岂能奢求每战必胜?何况,此战本意,便是要让尔等,让全军将士,亲身感受长江之险,水战之难!让我等这些习惯了在马背上砍杀的北地男儿,清醒地认识到,欲平江南,必先征服这滔滔江水!此战,便是我军学习水战所交的第一笔学费!些许挫折,何足挂齿?关键在于,要从这失败之中,学到什么!看出什么!”
他目光转向诸葛亮和郭嘉:“孔明,奉孝,你二人全程观战,洞察入微。依你们之见,我军水师今日之败,主要败在何处?细细道来,不必讳言!”
诸葛亮微微躬身,沉吟片刻,条理清晰地分析道:“亮观今日之战,我军水师之失,主要有三。其一,士卒不习水性,此为根本。船行江上,风波摇荡,北地士卒多感晕眩,站立不稳,何谈精准射箭、操持器械?战力十不存五。其二,操舟驾船之术,远逊对手。敌军水手,如履平地,进退转合,默契无比;我军则调度生疏,配合混乱,甚至自相碰撞,阵法之妙,无从谈起。其三,水战专用器械,运用极为不熟。床弩发射缓慢,精度堪忧;拍杆操作笨拙,时机力道皆差之千里;甚至对火箭之防御,也缺乏有效手段。”
郭嘉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接口道,语气依旧带着几分懒散,但内容却精准补充:“孔明说了三点,都很在理。我再补充第四点,或许也是最关键的一点——缺乏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精通水战、能临机决断、因敌变化的良将指挥!文聘将军未至,现有统领水军的,要么是刚刚归附、心志未定的降将,要么是习惯了陆战阵势、对水战一窍不通的勇将转职。让他们按照既定方略执行尚可,一旦战场形势瞬息万变,需要随机应变时,便显得捉襟见肘,难以发挥船队应有的合力,甚至可能做出错误决策。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于水战而言,此将尤为难得。”
刘湛听得频频点头,脸上非但没有不悦,反而露出赞赏之色:“分析得极为透彻,句句切中要害!既然找到了病症,那便对症下药!”他霍然起身,走到帐中悬挂的江夏地图前,手指敲打着地图,声音斩钉截铁,下达了一系列针对性极强的命令:
“第一,从即日起,水军操练强度加倍!所有北方籍士卒,无论官职高低,必须克服晕船,尽快适应船只颠簸!设立奖惩制度,能在颠簸船只上精准射中靶标者,重赏!依旧严重晕船、无法适应者,考虑转调陆师或辅兵!”
“第二,重金招募、重赏军中所有精通水性、善于操舟的士卒、渔夫、船工!让他们组成教习队,传授操舟、看风向、辨水流之技巧!同时,研究改进我军战船的操纵之法,力求提升灵活性与速度!”
“第三,工匠营全部动员起来!日夜赶工,修复受损战船!同时,集中所有能工巧匠,研究、仿制、甚至改进敌军使用的那种床弩和拍杆!要研究其结构、射程、威力,找出我军的不足,加以优化!对于防火措施,也要立刻研究,比如在船帆、船舷涂抹防火泥浆等!”
“第四,加紧与文聘所部的联络,令其务必尽快抵达!同时,传令荆襄各郡,乃至发文至许都,在军中乃至民间,广泛寻访、征召精通水战的将才!无论其出身如何,是寒门还是士族,是降将还是白身,只要确有真才实学,孤必不拘一格,破格擢拔任用!”
他一口气下达完所有命令,转过身,目光炯炯地扫过帐内每一位将领,最后走到帐口,掀开帘幕,望着外面灯火通明、正在紧急抢修船只、救治伤兵的忙碌景象,以及远方那条在夜色星光下依旧奔腾不息、发出低沉咆哮的长江,声音坚定而充满力量,传遍整个大帐:
“一次的败绩,一次的挫折,算不了什么!跌倒了,爬起来就是!这浩荡长江,就是我北地健儿最好的练兵场!这今日之耻,便是明日雪耻之动力!告诉全军将士,都把今日江上所见、所感、所痛,牢牢地记在心里!把这份屈辱,化作平日操练时更狠的劲头,更专注的精神!孤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北地儿郎,凭借你们的勇悍、智慧与不屈的意志,同样能在这曾经让我们吃亏的大江之上,操舟如飞,纵横驰骋,让那碧眼孙权、大耳刘备,都在这滔滔江水中,见识到我等的锋芒!我魏军之旗,必将插遍大江南北!”
魏公的决心、冷静以及对失败的正视与积极应对,极大地感染和激励了帐内众将。原本有些低沉的气氛为之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知耻后勇、迫切想要提升、渴望雪耻的昂扬斗志。
“谨遵主公教诲!必不负主公厚望!”众将轰然应诺,声音比之前更加响亮,充满了力量与决心。
初战失利的阴霾,并未能在魏军大营上空笼罩太久,反而像一剂猛药,刺激了整个军队的神经。当夜,江边的魏军水寨和陆营,灯火彻夜未熄。工匠的敲打声、将领的训话声、士卒操练的号子声、伤兵偶尔的**声,交织在一起,比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更加响亮、更加密集,显示出一种强大的、不屈的韧性与活力。
而对岸的夏口城中,虽然为今日的小胜而举行了庆功,士卒士气得到了一定提振,酒肉的香气暂时掩盖了战争的恐惧。但刘备、刘琦,以及那位隐藏在幕后、指挥了今日水战的神秘将领,站在夏口城头,望着江北那连绵不绝、如同星河落地的庞大营寨灯火,以及那明显加快了数倍的水寨建设速度,还有那随风隐约传来的、充满力量的操练呐喊声,他们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心中的压力,非但没有因为一场战术层面的胜利而有丝毫减轻,反而如同这秋夜渐深的寒意,更加沉重地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