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8 请君入瓮 (第1/3页)
李海推开男宿舍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用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深深吸了一口清冷潮湿的空气。几周过去了,营地似乎在这短暂的平稳期中恢复了某种元气。
一股异常浓郁、带着野性气息的烤肉香味钻入他的鼻腔,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这味道与平日早晨简单的粥饭或烤饼截然不同。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升起几缕炊烟,一个用旧汽油桶和钢筋临时搭成的烤架正燃着旺火。大块的鹿肉穿在粗树枝或金属条上,在火焰的舔舐下滋滋作响,金黄色的油滴不断坠落,在炭火中溅起细小的火花和更浓郁的香气。这场景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丰饶感。
唐娜和顾胜兰是烤架前的主力。唐娜动作麻利地翻动着肉排,确保它们受热均匀;而顾胜兰则手持一把用树枝扎成的小刷子,小心地将一种用野蜂蜜、盐和少量珍贵香料调制的酱汁涂抹在肉块表面。白楠在一旁照看着一个架在较小火堆上的铁锅,里面翻滚着用鹿骨、最后一点干蘑菇和野菜熬制的浓汤,热气蒸腾,带来另一种暖意。刘歆怡和菲娅两姐妹也在忙碌,她们将一些较小的肉块和清洗干净、准备烤制的鹿心、鹿肝串起来,方便大家取用。
而这片忙碌景象中,最显眼的却是者勒蔑。这个往日里不睡到日上三竿绝不起床的蒙古大汉,此刻竟精神抖擞地守在烤架旁,更准确地说,是守在顾胜兰旁边。他手里攥着一把军用匕首,正对着一条刚烤好、外皮焦脆的硕大鹿后腿较劲,试图将它分割成方便食用的小块,却因某种紧张而显得有些笨拙,目光时不时地从鹿肉飘向身旁专注涂抹酱料的顾胜兰。
“所以,”顾胜兰头也不抬,声音在烤肉的滋滋声中也显得很清晰,“你昨天提到的那部《非常人贩》,疫情爆发前我也看过。”
者勒蔑手一抖,刀刃在焦脆的肉皮上打滑,他赶紧稳住,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顾胜兰继续平淡地说着,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我爸爱看,我陪他过生日时候在影院看的。当时觉得……挺闷的,一个神经质的出租车司机,无病**。”她顿了顿,手中的刷子停在半空,目光似乎短暂地失去了焦点,“不过……主角特拉维斯那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孤独感,我现在……倒是有点能体会了。”
者勒蔑闻言,原本准备切肉的动作慢了下来。他仔细地将匕首尖插在案板上,瓮声瓮气地回答,语速比平时慢,似乎在仔细斟酌词句:“我觉得……不能全算无病**。他个人肯定有问题,偏执,走极端。但那个时代的纽约,肮脏,混乱,看不到希望……就像个放大镜,把他心里那点扭曲和孤独,全都照出来了,放大了。”他顿了顿,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补充道,“有点像现在,但又不全像。那时候是人心里没了方向,拼命想找,找不到就爆炸。现在是……世界直接把路给拆了,逼着你在废墟里,不光是找路,还得先想办法活过今晚。”
顾胜兰轻轻“嗯”了一声,停下刷酱料的动作,侧头看了他一眼。炉火的光映在她脸上,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思索。“你这个比喻……有点意思。”她没再多说,转回头,继续手里的工作,但紧绷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
者勒蔑捕捉到这点细微的变化,心头一热,勇气倍增。他趁机状似随意地,用匕首尖端戳了戳鹿腿,含糊其辞地问道:“对了,前两天听你父亲随口提了句,好像过两天是什么,挺特别的日子?你们这边,现在,还讲究过生日这回事吗?”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闲聊,但微微绷紧的肩膀泄露了他的紧张。
顾胜兰涂抹酱料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她再次侧过头,这次目光带着更直接的探究,上下扫了者勒蔑一遍,看得他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倒是嘴快。”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这年头,能睁开眼睛看到第二天的太阳,能吃饱肚子,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其他的,没什么值得特别提的。”
“话是这么说。”者勒蔑不甘心,挠了挠他那头标志性的乱发,努力让话题继续,“但总有点,和平时期留下来的念想吧?以前喜欢的东西,就算现在没了,想想也挺好。”他笨拙地试图引导。
顾胜兰沉默了片刻,目光越过袅袅的炊烟和忙碌的人群,投向远方铅灰色的天空,仿佛在凝视某个早已消失的时空。她的声音变得轻了些,带着一种遥远的怀念:“黑胶唱片。”她轻轻吐出这个词,“那种声音,很特别。唱针滑过纹路的细微摩擦感,音乐听起来是有生命的。”她收回目光,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末日之后,别说唱片机,连张完整的碟片都难找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它干嘛。”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立刻低下头,更加用力地翻动着烤架上的肉排,结束了这个话题。
者勒蔑却像听到了最重要的指令,把这句带着怀念的轻语牢牢刻在了心里。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计划得逞般的兴奋光芒,他含糊地应和:“是啊。过去的好东西,都没了,可惜了。”心里却已经开始飞速盘算,下次外出搜寻物资时,该去哪里碰碰运气。
不远处,孩子们清脆的笑闹声为这充满肉香的早晨增添了更多生机。唐娜的两个双胞胎女儿,白露和白灵,两个扎着羊角辫、穿着改小旧衣服的小姑娘,正和罗菲的儿子君昊,以及明显比他们大几岁的李江玩着一种自创的追逐游戏。李江脸上也带着难得的、属于他年龄段的轻松笑容,暂时忘却了哥哥夜里的沉重嘱托和外面世界的残酷。孩子们的友谊建立得迅速而牢固,他们的快乐简单直接,与成人世界里那些隐晦的试探和紧绷的神经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海看着这幕充满生活气息,甚至有些过于“丰盛”的场景,空瘪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他踱步过去,菲娅刚好拿起一串烤得恰到好处、边缘微焦、撒着细盐的鹿腰肉排,笑着递给他:“李哥,给,尝尝咸淡怎么样?我自己调的料。”
“太感谢了,妹子。”李海接过,也顾不上烫,吹了吹气,咬了一大口。肉质紧实弹牙,带着鹿肉特有的野性香气和炭火味,混合着简单的咸味,在口腔里爆开,极大地满足了空腹的渴望。他满足地点点头,含糊地赞道:“嗯!不错!火候正好。”他一边咀嚼,一边环视四周,随口问道:“看到伊拉娜了吗?一早起来就没见着她人影。”
正在串肉片的刘歆怡抬起头,用下巴指了指那栋主要的生活楼方向:“好像一大早就被吐恩医生和周医生叫去帮忙了,在楼里整理清点药品呢,说要把咱们带回来的和营地原来的合并归类。”
李海了然,三两口解决了手中的肉排,又拿起旁边一串烤好的鹿心。“行,你们忙,我四处转转。”他拿着肉串,离开喧闹的烤肉区,沿着冰冷的钢铁阶梯,一步步走上了高高的瞭望塔。
塔顶上,视野豁然开朗。李曼正举着望远镜,身体如同焊在地板上一样稳定,缓缓地、有条不紊地扫视着水电站外围覆雪的山林、结冰的河面,以及更远处蜿蜒的、被积雪部分覆盖的公路。清晨的山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吹动她额前几缕不服帖的碎发,但她握着望远镜的手稳如磐石。
“换岗时间还没到吧?给你带了点吃的,趁热。”李海走上前,将手中还冒着热气的烤鹿心串递过去。
李曼听到脚步声,略微侧身,放下望远镜,接过肉串,简短地道谢:“谢了。”她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动作干脆,没有丝毫浪费,目光依旧时不时地扫过瞭望塔的各个观察孔,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怎么样?”李海靠在冰凉的金属栏杆上,望着下方营地袅袅的炊烟和嬉戏的孩子,感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安静。过于安静了。”李曼咽下口中坚韧有嚼劲的鹿心,声音平静无波,“陈岩在另一头的哨位。没有发现行尸大规模活动的痕迹,甚至连零星的游荡者都比上一周少。”她顿了顿,补充道,“但这种安静,有时候反而让人不安。”
“我问的不是这个。”李海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的侧脸上,“我是问你,在这里,在水电站,住的怎么样?还习惯吗?”说着他又往嘴里放了一块烤肉。
李曼吃完最后一口肉,用一块随身携带的、略显粗糙但干净的布仔细擦了擦手和嘴角,这才完全转过身,正视李海。她的眼神锐利而清醒,像打磨过的冰晶。“前两天,我和者勒蔑将营地外侧的围栏做了加固。物资管理也做了提升,能保证我们这一冬天都有吃的。日常工作安排也重新制定了,人力资源浪费减少。”她给出的是精准的评估报告。
李海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李曼,我不是在问工作汇报。我是问你,你个人,感觉怎么样?”
李曼沉默了一下,似乎对这种关心个人的问题有些不适。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住得不错。坚固的墙壁,友善的邻居,充足的食物。比在外面风餐露宿,时刻担心被行尸或者更糟的东西偷偷干掉要强得多。”她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种冷静的审视,“我跟那个老头的相处不太好。”
李海并不意外,他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肉,咀嚼着,等待下文。
“不是简单的固执或者排外。”李曼清晰地阐述,声音里不带什么感情色彩,“是明确的敌意。我感受得到,他看我们,尤其是看我和我带来的队员的眼神,像在看一群登堂入室的窃贼。”她顿了顿,视线扫过李海,“你最近应该也没少受他的冷眼吧?他跟你讨论巡逻排班或者物资分配时的语气。”
李海沉默地点了点头,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嗯。感觉得到。话里话外,总提醒我别忘了是谁收留了我们,是谁带着大家在这里站稳脚跟。”他叹了口气,“毕竟,这里确实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有这种情绪,也难免。”
“不是情绪,是威胁。”李曼纠正道,她的声音变得冷硬,“李海,我经历过很多类似的环境。一切崩溃之后,最危险的往往不是外面的行尸,而是内部。”她寻找着准确的词语,眼神锐利,“你必须警惕他,他的眼神里有不甘,有算计。他不是那种能安心退居二线的人。”
李海听着她冷静而笃定的分析,看着她眼中那份在尸山血海和人性幽暗面中淬炼出的洞察力,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被重重拨动了一下。
“我知道了。”他沉声应道。
瞭望塔下,烤肉的香气愈发浓郁诱人,孩子们的欢笑和大人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充满烟火气。然而,两人之间的这段对话,却为这个营地的未来蒙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阴影。
者勒蔑好不容易将那条硕大的鹿腿分解完毕,用匕首插起一块最嫩、烤得恰到好处的腿肉,殷勤地递到顾胜兰面前:“给,尝尝这个,这块最好,油都烤透了,外面脆里面嫩。”
顾胜兰刚好忙完手头一批肉排的涂抹,看到他递过来的肉,微微怔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去。“谢谢。”她低声说,吹了吹气,小心地咬了一小口。确实如他所说,外皮焦香,内里肉汁丰盈。
“怎么样?”者勒蔑期待地看着她,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
“不错。”顾胜兰点点头,语气依旧平淡,但并没有敷衍。
者勒蔑立刻眉开眼笑,搓着手。
……
几周时间已经让顾霈腹部的伤口愈合了大半,虽然发力时仍会感到牵扯的疼痛,但已能自如活动。此刻,他正和一群人聚集在水电站昏暗的主厂房内,研究着如何让这几台巨大的水轮发电机组重启。这些设备就像沉默的钢铁巨兽般匍匐在中央,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机油、铁锈和淡淡的潮湿气味。
老谷、顾伯、苏和,以及被叫来帮忙、主要负责安全警戒顺便打下手的陈岩都在。几盏依靠备用电池供电的应急灯,在巨大的空间里投下惨白而有限的光晕,勉强照亮了他们围着的那个位于机组一侧、布满仪表和阀门的中控控制台附近的一片区域。
老谷手里拿着一块沾满油污的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控制台面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色依旧是那副惯常的、带着点阴沉和不情愿的样子。自从李曼那伙人来了之后,他在营地里的权威受到了无形的挑战,但眼下这件事关乎整个营地过冬的生死存亡,他不能置身事外,却也拉不下脸来表现出积极的合作态度。
“咳!”顾伯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他年纪大,资历老,算是能在这微妙气氛中说得上话的人,“老谷,你是这方面的专家。这大家伙,到底卡在哪儿了?眼看着天越来越冷,河里冰层越来越厚,要是发电机能转起来,咱们这个冬天就好过多了。”
老谷停下擦拭的动作,用鼻子“哼”了一声,算是接过了话头。他伸手指着控制台后面连接着粗大管道和线路的复杂设备,语气带着一种“还得靠我”的倨傲,尽管这倨傲显得有些底气不足:“问题不在主发电机本身。算我们走运,当年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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