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7 暗算 (第2/3页)
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谷老头,盯着锅里翻滚的鱼块,语气试图保持平和:“谷叔,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毕竟是实打实救了李海和顾霈的命,还带回来这么多好东西。你看那些罐头,那些药,还有子弹,这都是咱们急需的。”
“东西?哼哼!”谷老头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猛地转过身,阴影投在他那张沟壑纵横、写满风霜和老谋深算的脸上,“东西是好东西,没错!但拿着这些东西的人呢?你想过没有?李海,顾霈,这两个小子,本来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能耐大,心也野!以前就隐隐有点不服管的苗头,只是碍着情面和人手不足。现在倒好,翅膀硬了,还他妈带回来这么一帮子煞神!他们凑在一起,你掰着手指头算算,这营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以后还他妈能听我一句吗?这地方,还姓谷吗?!”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根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权力受到赤裸裸威胁的惊怒。
陈岩削土豆皮的手慢了下来,他抬起眼皮,飞快地瞟了一眼谷老头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的侧脸,又迅速低下头,盯着手里那个坑洼不平的土豆,依旧沉默着,只是握着削皮刀的手指,收紧了些。
谷老头几步走到白楠身边,假意凑近看了看锅里炖煮的鱼,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蛊惑和逼迫:“白楠,你是个明白人。你有老婆,有俩闺女,拖家带口。陈岩,你也是跟着我从最开始、人最少、最艰难的时候一步步熬过来的,算是最早的兄弟。这里没有外人,我就问你们一句掏心窝子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像毒蛇一样缠绕着白楠的后颈,又扫过陈岩低垂的脑袋:“要是哪天,就快了,我估摸着!这帮人觉得我这老头子碍眼,不顶用了,想换个年轻力壮、更能打的来当这个家……到时候,你们俩,站哪边?啊?”
白楠翻炒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他放下锅铲,拿起旁边一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刻意而迟缓。他转过身,脸上堆起那种在厨房和人情世故里磨练出来的、圆滑而略带油腻的笑容:“谷叔,您看您,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呀。您可是这水电站的定海神针,没有您,哪有咱们这安生日子?大家伙儿,那不都还得指着您嘛。”他避重就轻,绝口不提站队的事,“李海他们……是,是能耐不小,也能找东西,也能打,对大家嘛。也确实不错,没得说。我看啊,没那么多事儿,大家和和气气的,一起把日子过好,不就完了嘛。”
陈岩这时也闷声开口了,他的话不像白楠那么绕,直接得像一把扔在案板上的砍刀,冰冷而现实:“谁有本事弄来吃的,守住这地方,让我活下去,我就跟谁干。”他依旧没抬头,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像“土豆要削皮”一样简单的事实。
谷老头盯着白楠那张写满“和气生财”的脸,又看看陈岩那颗仿佛只会盯着地面的脑袋,那双老眼里闪过一丝混合着失望、愤怒和“果然如此”的冰冷精光。他呵呵干笑了两声,那笑声里没有半点暖意,只有心寒和嘲讽。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白楠的肩膀,力道大得让白楠身子歪了一下。
“是啊,活下去最重要。活得舒服,更重要。我懂,都懂。”他点着头,语气变得有些阴阳怪气,“我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提醒提醒。毕竟,这世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他没再继续逼问,因为他已经得到了再清晰不过的答案。白楠的油滑敷衍,陈岩赤裸裸的利益选择,都像冰冷的雪水,浇醒了他。这两人,或许不会主动帮李海那帮人对付自己,但也绝不可能为了维护自己这个日渐势微的“老家伙”,去得罪那些更能带来食物、安全和未来的“兵痞子”。
他不再说话,阴沉着脸,转身又走回窗边。看着外面那群“兵痞子”高效地将物资分类堆放,看着李海、顾霈与他们之间那种自然而熟稔的互动,看着自己营地那些居民脸上对物资毫不掩饰的渴望和对新来者隐隐流露出的、近乎崇拜的钦佩……一股强烈的、被时代抛弃、被边缘化的冰冷危机感,像沼泽里的毒气,从脚底蔓延上来,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那点基于资历和旧秩序的权威,在这冰冷的末世里,面对绝对的实力和生存资源的碾压,薄得像一张浸了水的草纸,一捅就破。他那“负责人”的头衔,如果没有足够的武力威慑和人心拥护,屁都不是。
院子角落,由旧仓库改造的洗衣房里,水汽氤氲。顾胜兰、唐娜和罗菲正围着一个巨大的、用汽油桶改造的洗衣盆忙碌着。顾胜兰挽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正用力搓洗着几件沾满了已经发黑的血污、泥泞和火药残留物的军服——那是李曼他们换下来的。冰凉刺骨的肥皂水浸泡着她的双手,泛出不健康的红色。她咬着一口气,动作麻利而有力,仿佛要将这一路的风霜血雨都在这搓洗中涤荡干净。水流哗哗作响,带着浑浊的污渍,旋转着淌进地板上的排水口。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几乎挡住了大半射入的光线,投下一片阴影。者勒蔑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那双平时摆弄扳手和武器、沾满油污的大手,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拎着一瓶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还算干净的旧布包裹着的葡萄酒。他脸上带着一种与他粗犷外形极不相称的紧张和犹豫。
“那个,顾、顾小姐?”者勒蔑操着生硬但努力咬字清晰的汉语,声音比他平时在战场上吼叫或者和男人吹牛时,要柔和、低沉了好几个度,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结巴。
顾胜兰抬起头,额角因为劳作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几缕不服帖的发丝沾在汗湿的皮肤上,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她看着这个像铁塔一样堵在门口的蒙古汉子,以及他手里那瓶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酒,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有事?”她的声音带着劳动后的微微喘息,但并不显得柔弱。
“这个。”者勒蔑被她看得更加不自在,下意识地举了举手中的酒瓶,动作僵硬得像在举一枚手雷,“在……在镇上那个塌了一半的超市角落里找到的,看着瓶子还行,应该没坏……谢谢你,帮我们洗这些衣服。”他把酒递过去,手臂伸得直直的,仿佛那瓶子烫手。
顾胜兰没有立刻去接。她甩了甩手上的肥皂沫,水珠在光线中划出晶亮的弧线。她站直身体,目光在者勒蔑那张棱角分明、带着风霜痕迹却莫名透着憨直的脸上停留片刻,又落在他手里的酒瓶上,语气平静:“不用这么客气。你们救了我弟弟,这份恩情,我们顾家上下都记在心里。有机会,我们一定会报答。”她的话语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哎,别!可别这么说!”者勒蔑连忙摆手,脸上露出急切而真诚的表情,那点紧张似乎被这急切冲淡了些,“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们现在是,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对,是过命的交情!生死相依的同伴!互相帮衬,那不是应该应分的嘛!要不是你们肯收留,给我们个落脚的地方,我们这会儿还在外面跟行尸和风雪较劲呢,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两说!”
他的话直白,坦率,甚至有些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像他这个人一样。顾胜兰看着他憨厚笑容下那双清澈坦荡、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睛,原本因为谷老头的态度和末世经历而略显紧绷的神情,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些许。她伸出手,接过了那瓶酒,冰凉的玻璃瓶身触及她因冷水浸泡而有些麻木的指尖,两人都微微顿了一下。
“这酒,”顾胜兰将酒瓶放在旁边一个相对干净的木箱上,“留着晚上聚餐的时候,大家一起喝吧。”她的目光重新回到者勒蔑脸上,“你们在外面拼命,我们在后方,能做的有限,也就是尽力让大家住得干净点,吃得热乎点,过得……稍微像个人样。”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者勒蔑脱口而出,语气由衷,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那双因为长时间浸泡在冷水和碱性肥皂里而泛红、甚至有些破皮的手上,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真的。拿槍的样子也……”他话说到一半,猛地意识到什么,像是被烫到一样刹住车,黝黑的脸上竟然透出点可疑的红晕,眼神慌乱地避开顾胜兰的目光,粗声粗气地找了个借口,“我…我去看看车卸完没有!还有几个箱子挺沉!”
说完,几乎不敢再看顾胜兰的反应,他转身,迈开长腿,几乎是落荒而逃,那高大的背影竟显得有些狼狈和笨拙。
看着者勒蔑像头受惊的牦牛般仓促消失的背影,顾胜兰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勾起了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一直在一旁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幕的唐娜,此刻终于忍不住,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顾胜兰,压低声音,带着揶揄的笑意打趣道:“哟,胜兰,可以啊!看来有人不光是看漂亮的脸蛋,更是被你拿槍那股子英武劲儿给迷住了哦?”
顾胜兰回过神来,嗔怪地瞪了唐娜一眼,脸颊似乎比刚才更红了些,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重新弯下腰,更加用力地搓洗起盆里的衣物,仿佛跟那布料有仇似的,只是那微微发热的耳根,泄露了她并非毫无波澜的内心。
傍晚时分,水电站那座最大的、原本是工人食堂的旧仓库里,罕见地点亮了好几盏马灯和几个用汽车电瓶供电的节能灯。昏黄与冷白的光线交织在一起,驱散了角落的黑暗,在斑驳的墙壁和满是划痕的水泥地上投下晃动的人影。长条木桌和金属餐桌被拼凑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台面。上面摆满了食物——正中央是谷老头引以为傲的、用两个洗脸盆那么大的铝盆盛着的、奶白色汤汁翻滚的炖鲜鱼,散发着霸道浓郁的香气。
旁边是白楠利用有限物资发挥出的最大手艺:杂粮烙饼、罐头肉混杂着干菜和最后一点土豆炖成的大锅烩菜,甚至还有一小碟珍贵的、用野葱和盐腌制的咸菜。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瓶者勒蔑贡献的、标签破损却更显珍贵的葡萄酒,以及谷老头拿出来的、那几瓶瓶身蒙尘、象征着他“家底”的啤酒。
食物的香气、人群的喧闹、灯光的暖意,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属于“文明”的温馨假象。仿佛外面的冰雪、行尸、以及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都被暂时隔绝在了那扇厚重的大门之外。
谷老头作为名义上的东道主和营地负责人,当仁不让地站了起来。他手里端着一杯泛着泡沫的啤酒,用勺子敲了敲桌子边缘。喧闹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灯光下,他的脸显得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刻板的威严。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脸上挤出那种惯有的、试图融合慈祥与权威的笑容,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李海、顾霈以及李曼等人脸上停留了片刻,“首先!”他提高了音量,“咱们得感谢老天爷保佑!感谢上帝没闭眼!让咱们在失去了两位……呃,暂时离开的家人后,”他含糊地带过了肖博和马克的死,“又能把李海和顾霈这两位英勇的家人,平平安安地,接回咱们这个大家庭里来!是我一直在跟主保佑着他们!”他朝着李海和顾霈的方向,举起酒杯,语气显得颇为感慨,甚至带着点夸张的激动。
坐在下面靠近门口位置的陈岩,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低头玩弄着自己面前那双用树枝削成的简陋筷子,心里冷笑:上帝?老天爷?操,要不是李海他们自己命硬本事大,还有那帮当兵的玩命去救,这会儿早他妈烂在外面喂行尸了!这老家伙,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坐在他旁边的白楠,则脸上挂着惯常的、略显圆滑的笑容,心里也在暗暗嘀咕:又来了又来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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