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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贫劳空磨志未伸

    第15章 贫劳空磨志未伸 (第3/3页)

奔波,自然能安心读书,谈经论道。

    这书堂于他们是通往功名的坦途,于我,却像走在薄冰上,不知何时会坠入深渊。

    回家的路上,路过布庄,看见王骞舟的小厮在给主子扯上好的锦缎,红的绿的堆了一堆,说是要做新的冬衣。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浆洗得发白的长衫,袖口磨破的地方用针线仔细缝补过,针脚歪歪扭扭,像我此刻的心思。

    先生说“君子固穷”,可这穷字压在身上,连看书的心思都被碾得支离破碎。

    夕阳把书堂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抱着书卷往回走,脚步比来时更沉。

    聚福楼的幌子在暮色里摇晃,飘来阵阵肉香,书堂的灯火次第亮起,却没有一盏能照亮我脚下的路。

    我不知道这样半工半读的日子能撑多久,也不知道那些空着的座位会不会彻底将我吞噬,只知道怀里的书卷越来越沉,心里的迷茫越来越深——原来这世上最磨人的,不是穷,是明知前路难行,却还要在读书与生计间苦苦挣扎的煎熬。

    日子一天天冷下去,书堂的砚台晨起时常结着薄冰。

    我依旧每日按时坐在角落,可摊开的书卷像隔了层毛玻璃,每个字都认得,连在一起却读不进心里。

    娘夜里咳嗽得更厉害了,有时咳得整晚睡不着,我知道她是饿的,却只能把自己省下来的半个窝头偷偷塞给她。

    李老先生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的思绪却飘到聚福楼今日的菜价,盘算着抄多少篇文章才能换一升米;同窗们讨论经义,我满脑子都是娘夜里咳嗽的声响,想着去哪里能挖到能吃的野菜。

    先生提问时,我索性不再强撑,只老实说“学生未想透彻”,次数多了,先生眼里的期许渐渐变成了惋惜,有时会偷偷塞给我半个馒头,什么也不说。

    又一个同窗收拾书箱时,我盯着他空出的座位发愣。那位置离我不远,前几日还能听见他背书的声音,如今只剩积灰的桌面。

    先生说束脩可以再缓些时日,可我知道,家里早已拿不出能缓的东西。娘早就把陪嫁的银簪子都当了,换来的钱只够买几升糙米,如今我没有抄书的报酬,娘洗衣缝补的工钱只能勉强够填肚子,哪还有余钱供我安心坐在这书堂里。

    东头的喧嚣却从未停过。李子玉新买了支狼毫笔,笔杆上镶着翡翠,正得意地向张明远炫耀笔尖的锋锐:“这可是湖州最好的笔,一两银子一支呢。”

    王骞舟收到家信,眉眼间带着笑意,大约是洛阳寄来了新的书籍或是冬衣,书童正给他铺着厚厚的棉垫:“公子,家里寄来的暖炉您先用着,别冻着了。”他们的世界里,粮价、生计、束脩这些词都轻飘飘的,仿佛只是书里的典故。

    偶尔有先生提及民生艰难,他们也只是拱手应着“先生所言极是”,转头便继续讨论诗词格律,那副从容自在,像隔着层厚厚的琉璃,看得见却摸不着。

    我摸着自己磨秃的笔尖,笔杆都被握得发亮,突然觉得好笑。

    他们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读书是锦上添花的雅事;我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寒门学子,读书却成了负重前行的苦旅。

    同处一个书堂,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却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道里。

    暮色漫进书堂时,我把书卷仔细折好,指尖划过冰凉的封面,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坚持多久。

    明天依旧会来书院,依旧会坐在这个角落,可心里的那点读书人的底气,却像被寒风抽走的烛火,明明灭灭,不知还能燃多久。

    这书堂的路,我怕是真的走不了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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