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明争暗斗 (第3/3页)
军动得如此之慢,他们干脆就在路旁坐着。
坐在一起,就是个骂,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刘光世也不能每日都派出亲卫来执行军法。
底层的武官、军将们看队伍动得慢,士卒如此散漫,大多数也都懒得去管。
行军以来,大军给养跟不上,以前可以推到朝廷身上。
这一回,朝廷在沿途的州县,分明是数次运送给养。
他们要扶持西军,给粮给钱是真不含糊。可是赏赐、军饷进了营中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根本没落到兄弟们身上。
底层武官和军将以及普通西军士卒,怨气都积攒了不少,这个时候就不要太刚严了,省得激得军中生变。
其实一支人马中,顶级的将帅固然可贵,可是基层的低阶武将的素质,也很关键!
这些武官军将,是直面士卒的,他们的能力和积极性,将直接决定主帅的意图,能不能被士卒们接受并且为之卖力。
女真鞑子战斗力高,也和这个有关系,他们的谋克制度,谋克和蒲里衍直接与手下女真甲士绑定。
要是谋克中的头儿死了,甲士兵卒们却逃了,那就要把所有甲士斩杀;反之,要是女真甲士都死了,只有谋克活着回来,就要斩杀谋克。
所以女真上下,都很爱惜自己的甲士,和他们关系极好,将帅士卒之间,有很强的利益牵扯,不会互相抛弃。
打起仗来,将领会为士卒考虑,士卒也很拼了命地给将主打仗。
等到了晚上埋锅造饭时候,因为大军拥堵在一处缓慢挪动,建制纷乱。
火头军们想要从容做顿热饭自然是不成了,不过每名军士干粮袋里都装着几日份炒干的黍饭。
本来大家都是可以将就吃一顿的,毕竟西军日子艰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比较能吃苦。
不过看着粮台车队就挤在道路中间,一袋袋的粮食,只要运进了营中,他们这些大头兵就见不到了。
不少士卒见军中秩序如此乱,这些粮食又即将被将主们贪墨,他们干脆就拥挤到粮台车队旁边吵吵嚷嚷。
要负责后勤的军中司马发粮食、发肉干,发上好的酱,还要将备着庆功用的酒水也得发下来。
本来蹲在那里的西军将士,见状纷纷上前,气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稍微有人挑动,就是群情激奋。
很快,闹事的越来越多,数百人喧闹不休。
混乱中,有人打了跟随车队而进的民夫,抢了几辆车上物资。
眼见人涌得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低阶武官们也急了。
他们纷纷赶来维持秩序,到处抓人按倒打军棍。
消息再次传到中军,刘光世眼看即将打仗,部下还如此做派,不禁有些急了。
他一生气,派出几百个如狼似虎,总算是强行把这秩序安抚下去了。
亲卫们出手之后,抓了一百多个典型,当即打了军棍以示效尤。
还抓了几十名闹得最凶的军汉,把他们全部给捆了起来,准备送交中军,请刘将主重重处置。
不得不说,西军这些人,也是被将门世家剥削惯了,都成了习惯。
亲兵出动又打了百十人军棍之后,大军又老实了下来,被打的都是些皮糙肉厚的刺头,各自骂骂咧咧的胡乱嚼几口干黍饭罢休,水葫芦里装着的水又早已喝得干净。
很多军汉不顾队列乱哄哄的涌去蔚水边上槐河边喝水。
河水清澈而冰凉,喝下肚就让人只觉得精神一振,河风吹来,更加地人神清气爽。
多少军汉喝了水,装满了水葫芦之后就干脆不走,还在赖在这边纳凉,有人就在河边石头上呼哧呼哧的睡了起来。
折可存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们折家军就在两翼观察,越看越心惊。
因为折家的地理位置,原本是三面临敌,根本不会叫他们出来征战,大多是在自己边境上配合。
这次和刘光世一起行军,还是长行军,路途遥远。
更让他瞧出了西军的腐化堕落,比折家军严重多了。
其实鄜延军也算是西军六路之一,基本的素质还是有的。只不过骨干凋零过甚、主帅贪图享乐罢了。
别看小刘相公募兵是把好手,短短时间内,拉起了如此大规模的一支新军。
但是这次长行军,彻底暴露了鄜延军的问题。
一支人马,要奔赴战场去打仗的那种人马,最重要的就是组织度。
几万几万的厮杀汉汇聚在一处,组织度稍弱,约束不力,就算不上是强军。
有时候光看行军,就能瞧出一路人马的战斗力来。
而折可存冷眼旁观,刘光世如今身为鄜延路统帅,所作所为,简直是毁灭性的。
他一手败坏了鄜延军中的组织度。
豪奢自用、不亲士卒,轻率出兵、后勤拉胯。
军中这两年提拔上来的军将,也是逢迎拍马拿手的人等居多,还有相当一部分是花钱买来的。
就这种人马,这种将门,承平之际尚可勉强敷衍。
一旦面对强敌,都不敢他们该如何去打!
在原本的历史上,宗翰大军西进太原府,刘光世率领四万鄜延军直进汾河去援太原,结果就被轻而易举的打垮了下来!——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千余折家军马在夜色中直进,在向导的带领下来到今日行程应该到达的一处山口。
折家也是受困于大宋马匹的数目,步军为主,骑兵很少。
步卒们马上不顾疲惫地结寨扎营,而骑军也放出大量的夜间哨骑。
大队骑士纷纷下马,饮马喂料,同时卸下鞍鞯,为马刷毛活血。
相比于鄜延军,折家军的表现好了很多。
折可存也在这大队骑士中间,铁甲倒是没有披挂,穿着轻甲战衣。
身上只携带着短刃,骑弓箭矢、长枪马槊,都在亲兵那里带着。
他的身上,甚至也如麾下士卒一般,背着七日份的干粮,挂着两个水葫芦。
修整时候,他自己也同样抓着刷子,给坐骑刷马。
折家和西北这些将门,毕竟还是有所不同。
折可存这次出征,一共带了三匹马,都是他心爱的马匹。
自己一匹匹的刷过来,不用侍卫动手。
因为明日还要继续向前赶路,骑军就不结营,只是寻着荫蔽处下了马桩子,放出哨探警戒之后,从折可存到底下士卒,披甲合衣胡乱的合一下眼罢了。
几十名军士走在道中。分辨行军痕迹。折家出兵在刘光世大军之后。折可存亲身坐镇前锋。一直保持着和刘光世大军一日的路程,往来联络也不甚积极。
这时候,一个年轻军将,寻着了折可存,抱拳禀报:“将主,已经看过了前面行军痕迹,简直分不出部伍来!车马痕迹混杂,大路两旁都给踩成烂泥塘也似。这叫走的什么路?要是真有一支女真鞑子斜刺里冲出,那就是打也打不得。跑也跑不得!”
他话音刚落,折可存身边的一众亲卫都轻蔑的笑出声来。
折家军因为其特殊出身,还有半的私军身份。虽然战力不错,但是装备不强,规模也受限制。
原来毗邻的鄜延军,凭借着兵力更多,稳稳的压折家军一头,与西夏战,但需要折家出兵,绝大多数都是配合鄜延路方向作战,也算是老搭档了。
可是近些年来,当年那支鄜延军,也已经慢慢不像样子了。尤其是伐辽归来,更是元气大伤。
现今这个鄜延路换了刘光世这么一个主将,转眼间就堕落得不成模样!
折家这些人,对小刘就更是看不起。
折可存随意嗯了一声,面无表情,摆手道:“下去吃点喝点,今夜就不用你夜哨警戒了。老实躺倒睡一觉,精神攒着,万一临阵才有得使。”
这年轻军将是折可存族中子侄,更兼年少气盛,嘴上分外没了把门的。
折可存下令让他去歇息,这年轻军将还嬉皮笑脸的凑上去:“二叔,鄜延军这般废物,俺们还在后面慢慢拖着做甚?干脆杀到前面去罢!”
一众久经战阵的折可存身边老卒亲卫,都对年轻人露出宽容的笑容,并没多说什么。倒是折可存站起来给他兜鍪上来了一巴掌。
“哪这么多话!既然你这么有精神,今晚也别睡了!继续放哨去吧!我看要几天才能将你这厮累成死狗!赶紧滚下去,某岁数大了,熬不得夜,要赶紧睡觉歇息!”
笑骂声中,这年轻军将悻悻的退了下去。
折可存脸上笑容转眼不见,身边亲卫都是自幼随他上阵,又多是折家子弟,亲厚逾于常人,遇见什么事情,折可存是宁愿和他们商议也懒得和刘光世等人打交道。
一名已经快要四十年纪,脸上满是伤痕和风霜之色的亲卫低声道:“将主,这小刘.当真是不像话。好端端的一个鄜延军,被他整治的如此不堪。”
接着折可存又不屑的冷笑一声:“你以为只有鄜延军不成了?我看未必,整个西军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个大宋,强军越来越少。这个世道,兵强马壮就是本钱!”
那亲卫谨慎的问道:“那将主的意思……”
折可存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腰腿,冷笑道:“某能有什么意思?就是于途跟进,为刘将主掩护好后路和侧翼罢了!
不过这刘将主到时候真遇上倒霉事情,也别指望某为他去拼命!还是守着俺们的家当要紧!”
他走动几步,下达了一连串号令。
“马上要与女真接敌了,今后沿途跟进扎寨的步军,这军寨不用扎得太紧了,也不须储积太多粮草辎重,保持轻便要紧!到时候一声号令,说走就能走!
“从明日开始,后续运上来的鄜延军辎重车队,至少截留一半。刘光世恼怒,某与他打官司去。他一路横冲直撞风光,俺们在后面给他警戒遮护,难道白使唤人不成?要是前敌顺利,这些辎重车队多少放出去一些给他,要是不顺,你们自然该知道如何做!”
这番号令传下,一众亲卫顿时纷纷寻马而上,各自趁着夜色传令去了。或者是寻沿途布置下来的折家步军各个控扼山口的营寨,或者是去寻后路跟进的骑军。
折家军的士卒闻命而行,令行禁止,远过于刘光世空有庞大规模的鄜延军!
而折可存在夜中有时悄然起身,就看着不远处,鄜延军的营寨,突然就是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