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刘栋的迷茫 (第3/3页)
,却闪烁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得知了劲爆消息的兴奋。
她一边说着同情的话,一边手下不停,用一块油腻的抹布,反复擦拭着玻璃柜台下那几盒落了些灰尘的火腿肠和鱼罐头,仿佛这样就能让它们显得更金贵些。
“唉,也是可怜。”一个老太太抹着眼泪,“建设在外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一家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旁边一个颧骨很高的瘦女人撇撇嘴,打断了老太太的话,她是吴姨的常客,也是楼里有名的长舌妇,“当初我就说,李桂兰那病歪歪的样子,就不该硬撑着,早点跟建设去南方,说不定就没这些事了!非要守着那点面子,现在好了吧?面子里子都没了!”
吴姨听着,没附和,也没反驳,只是叹了口气,但那叹气声里,听不出多少真诚的悲伤。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趁着中午没什么人,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柜台后面,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边缘卷角、封皮油腻的硬壳笔记本和一把掉了漆的木头算盘。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街坊邻里赊欠的账目:张三,酱油一瓶,盐两袋;李四,香烟一包,火柴两盒……
她的手指,带着一种长期触摸钱币和商品形成的油滑,在算盘珠子上飞快地拨弄着,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在这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算珠碰撞的声音,象是在为她内心的盘算打着节拍。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某一页,上面写着:“张建设家,李桂兰,赊:散装白酒半斤,止痛片一包,劣质卫生纸一卷。”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数字,虽然不大,但在吴姨心里,却随着张家出事,变得有些沉甸甸起来。
她停下拨算盘的手,眉头皱了起来,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声音不大,却透着精明人的权衡:
“唉,桂兰这……眼看是更难了。建设回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账本上那个名字,“这钱……虽说不多,可也是钱啊。我这小本生意,也难做……”
她想起张家门口那狰狞的红漆,想起龙哥那伙人的凶悍,心里一阵发怵。这钱,还能要回来吗?要是去要,会不会惹上麻烦?龙哥那些人会不会觉得她是在跟他们抢食?
可不要?难道这钱就打了水漂?她想起李桂兰以前来买东西,虽然穷,但每次赊账都记得清清楚楚,有钱了总会第一时间来还上,是个老实人。可现在……老实人也被逼上绝路了。
“算了算了,”她最终象是下定了决心,合上账本,又象是安慰自己般说道,“再等等看吧,等建设安顿下来再说。现在去要,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我吴桂香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
然而,那本合上的账本,并没有被放回抽屉最深处,而是就放在柜台下面触手可及的地方。她那颗属于小生意人的、时刻计算着得失的心,并没有真正放下。同情的叹息是真的,但拨得噼啪作响的算盘,和那悬而未决、随时可能被再次提起的欠账,才是她面对这个艰难时世最真实的底色。在这生存大于一切的年头,一点微薄的善良,往往也需要在利弊的天平上,反复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