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飞碟文学 > 孔然短故事小说集 > 《琉璃渡》

《琉璃渡》

    《琉璃渡》 (第2/3页)

三杯下肚,身子暖了,话也多了。老叟听说他是宋家庄人,眯眼看了他许久:“您……莫不是宋家大郎?小时候常来渡口听老船夫讲古的那个?”

    明郎一怔,细看老叟面容,终于从记忆深处捞起个人影:“您是……摆渡的刘伯?”

    “老啦,摆不动啦。”刘伯给他添酒,“您也变啦。当年那个嚷着要中状元、治天下的小郎君,如今眼里有霜雪啦。”

    明郎苦笑,将这些年际遇简略说了。刘伯静静听着,直到他说起秦子岳今日来访。

    “秦子岳……”刘伯斟酒的手停了停,“老头儿多句嘴:这位秦大人,上月来过渡口。那日雪大,他等的人迟迟不来,就在老汉这儿喝酒。许是醉了,说了些话。”

    “什么话?”

    “他说……‘宋明郎这块绊脚石,总得有人搬开’。”刘伯抬眼,昏黄的瞳仁里映着烛火,“他还说,‘陈公要的是听话的刀,不是有自己想法的剑’。”

    冰面忽然传来“咔”的一声脆响。明郎握杯的手紧了紧。

    “多谢刘伯。”他放下酒钱,起身欲走。

    “郎君。”刘伯在身后唤他,“老汉在这淇水摆渡四十年,载过官,载过匪,载过赴任的,也载过流放的。见得多了,就明白一个理:这河水啊,看起来是水推着船走,其实是河床的形状决定了水往哪儿流。人呢,有时候得做水,有时候……得做河床。”

    除夕夜,宋家庄爆竹声声。

    明郎在书房整理旧稿,忽然翻出一卷泛黄的诗册。是十五岁那年,父亲握着他的手,教他誊录的《论语》选句。首页便是:“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窗外,孩子们的笑闹声随雪花飘进来。他提笔,在诗册空白处写下:

    “集义坐幽独,怀仁默夜清。”

    忽然,后院传来重物坠地之声。明郎疾步而出,见一人倒在柴堆旁,黑衣染血,手中还紧握着一柄断剑。

    是个女子。

    明郎将她扶进厢房,母亲闻声而来,见状也不多问,只取来金疮药与热水。女子伤在左肩,伤口不深,但失血过多。她醒来时,烛光下,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你是宋明郎?”她声音沙哑。

    “正是。姑娘是?”

    “我叫青霓。”她挣扎坐起,“有人要杀你。今夜子时,渡口。”

    明郎心头一震:“谁要杀我?为何?”

    “秦子岳。”青霓盯着他,“你今日拒绝陈公招揽,他们便不能容你活着。你若死,陈公可借为你平冤之名,清除政敌。你若活……便是隐患。”

    “你为何知悉?又为何救我?”

    青霓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牌上刻着一只踏云青鸟——这是已故太傅苏舜卿的门下信物。明郎呼吸一滞:苏太傅,正是当年力主彻查边军贪墨、因而触怒张相,被贬病逝的那位直臣。

    “我是苏太傅的义女。”青霓声音很低,“义父临终前说,满朝文武,唯你宋明郎在诗案中宁折不弯,是真君子。他让我……护你周全。”

    子时将至。淇水渡口,风雪怒号。

    明郎按青霓之计,披着自己的氅衣,戴斗笠,走向渡口。冰面上,果然有三人持刀候着。见他来,也不多话,挥刀便砍。

    但他不是宋明郎——是青霓假扮的。

    刀光剑影在雪幕中绽开。青霓虽负伤,剑法却精妙,以一敌三竟不落下风。明郎伏在岸边枯苇丛中,掌心全是汗。忽然,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是秦子岳。

    “明郎,”秦子岳叹道,“你这是何苦?本可富贵荣华……”

    “秦兄,”明郎起身,拍去身上雪屑,“你可记得陇西军中,我们同饮血酒,誓要肃清边弊、还百姓太平?”

    秦子岳面色微变。

    “那时你说,大丈夫当‘一世奉家国,百年忘利名’。”明郎向前一步,“如今,你的家国何在?你的名,又是什么名?”

    对岸,火光骤起。马蹄声如雷,转眼数十骑已冲破雪幕,将渡口团团围住。为首者白须紫袍,正是新任枢密使陈公。

    “秦子岳!”陈公声如洪钟,“你勾结西夏、陷害忠良,今已证据确凿!拿下!”

    秦子岳愕然,猛地看向明郎:“你……你设计害我?!”

    “是你害了自己。”陈公下马,走到明郎面前,长揖到地,“宋参军,陈某奉旨彻查边军通敌案,委屈你了。”

    明郎还礼,目光却越过陈公肩头,看向冰面上被制服的秦子岳。那曾经谈诗论道的挚友,此刻眼中尽是疯狂与怨毒。

    “陈公,”明郎缓缓道,“下官有一问:秦子岳所言,奉您之命招揽下官,可是真?”

    陈公抚须的手顿了顿。雪落无声。

    “是真。”老枢密使坦荡道,“但老夫要他招揽的,是当年陇西军中那个铁骨铮铮的宋参军,不是如今这个与西夏暗通款曲的秦子岳。”他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绫,“陛下密旨:着宋明郎复职,协查此案。功成之日,自有封赏。”

    明郎没有接旨。他看向淇水。冰面下,暗流汹涌;冰面上,雪光映着火光,果真“长空万里琉璃滑”。

    “下官,”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如这封冻的河,“恳请陛下,准臣……致仕归乡。”

    满场皆寂。连秦子岳都忘了挣扎。

    陈公深深看他:“你可知,这是抗旨?”

    “下官知。”明郎撩袍跪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