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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5 雪原上的荆棘

    Chapter.45 雪原上的荆棘 (第3/3页)

   女孩身体微颤,没有回头,声音在风中飘忽:“我和我爸爸……是从湖南来的。他调职到哈尔滨,大崩溃发生时,我们正在太阳岛旅游。”

    她的叙述断断续续,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

    “军队关闭了机场,所有航班都停了。他们不让任何人离开,说机场发现了得怪病的人。”她吸了吸鼻子,“后来防线崩溃了,好多病人冲进来……我和爸爸跟着人群逃了出来。”

    者勒蔑在一旁沉默听着,粗重的眉毛紧锁。

    “起初我们人很多,最多时有二十多人。”女孩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回忆,“有人说德县有军队的隔离区,很安全,我们就往那边走。”

    “但道路全被废弃车辆堵死了,根本过不去。我们只能弃车步行。”

    她放慢脚步,仿佛接下来的回忆太过沉重。

    “第四天晚上,队伍里很多人开始掉队,发烧,咳嗽。爸爸说他们也染病了。”她的声音开始发抖,“我亲眼看见……一个和我同龄的男孩,发完高烧后,突然扑向他母亲,咬穿了她的脖子……血喷得到处都是。”

    她猛地住口,瘦弱的肩膀剧烈起伏,那地狱般的景象显然仍在折磨着她。

    “后来人越来越少,死的死,散的散。到现在,只剩我和爸爸了。”她终于回头,污垢掩不住脸上的悲伤和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他告诉我,世道变了,为了保护自己,有些事我们不得不做。没有他,我根本活不下来。”

    “你指的是什么事?”

    李海的声音陡然严厉,像冰锥刺破凝重的空气。这句话立即引起他的高度警觉。在末日里,“不得不做的事”往往意味着道德底线的突破。

    女孩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茫然回头:“什么?”

    “你刚才说的‘不得不做的事’,”李海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具体指什么?说清楚!”

    女孩被他眼中的锐利吓到,下意识后退半步,嘴唇嚅动着,眼神躲闪。

    看着她犹豫的样子,李海因善意可能被利用而生的怒火窜了上来。他俯身,脸几乎凑到女孩面前,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听着,小孩!如果你有任何隐瞒,不说实话——我们立刻就走!什么食物,什么帮助,你都别想!你和你营地里的人,就自生自灭吧!”

    这冰冷的最后通牒击碎了女孩最后的犹豫。想起帐篷里忍受饥饿痛苦的父亲,为了带食物回去,她别无选择。

    “是在队伍里的时候。”她深吸一口寒气,声音带着哭腔,“大家吵起来,后来大部分人都走了。有个人想抢我们最后的食物,他拿刀捅伤了我爸爸!”她情绪激动起来,泪水在脏脸上冲出两道痕迹,“他还想杀我!在他弯腰抢背包时,我,我……”

    她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双手紧攥破旧的衣角。

    “我不得不从背后用石头,砸了他的头,很多下…”她终于说出口,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身体因抽泣而颤抖,“他不动了,我们才活下来。爸爸说,那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做的事。”

    这番含泪的坦白像冷水浇熄了李海大部分怒火,也打消了他和者勒蔑的主要疑虑。在末日里,为自保而反抗甚至杀死掠夺者,虽然残酷,却可以理解。他们自己又何尝没有做过类似“不得已”的事?

    李海直起身,眼中厉色稍缓,但语气依然严肃:“听着,孩子。我们愿意帮你,不是因为我们心肠好。”他看了眼者勒蔑,后者微微点头,“现在这世道,一个人很难生存。对抗行尸,或者对付其他掠夺者,人多力量大。我们应该互相帮助。”

    “行尸?”女孩抬起泪眼,对这个称呼显出好奇,“你们叫它们‘行尸’?”

    “不然呢?”李海反问,“你们叫什么?”

    “我们一直叫它们‘病人’。”女孩小声说,似乎对这个不同的称呼感到有些困惑。

    “哼!病人?!”

    一直沉默的者勒蔑忍不住嗤笑,语气里充满鄙夷和厌恶。他狠狠踢开脚边的雪块。

    “它们哪还有半点‘人’样?根本就是从地狱爬出来的畜生!叫它们‘魔鬼’更贴切!”

    女孩带着他们在雪林中穿行了大约二十多分钟,来到了一处背风的山坳,旁边有一条已经完全封冻的小溪。溪边,孤零零地支着两顶破旧不堪、打满补丁的帐篷。帐篷周围散落着一些空罐头盒、烧黑的木柴和一些杂物,显得凌乱而破败。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雪沫,更添了几分凄凉。

    周围静悄悄的,除了风声,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

    李海和者勒蔑警惕地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营地。没有看到任何人活动的迹象。

    “就……就在这里。”女孩指着那两顶帐篷,声音微弱。

    李海对者勒蔑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靠近帐篷。李海掀开第一顶帐篷的门帘,里面堆着一些破烂的毯子、几个空瘪的背包,以及更多吃空的罐头盒,散发着一股食物腐败和人体污垢混合的难闻气味。没有发现其他人。

    者勒蔑警惕地绕到帐篷侧面和后方检查,同样一无所获,只看到几串杂乱模糊的脚印。

    李海的注意力被第二顶帐篷吸引了。那顶帐篷的门帘紧闭着,但里面似乎有东西在……蠕动?还伴随着极其微弱、如同呓语般的**声。

    “那里面是什么?”李海指着第二顶帐篷,问跟在身后的女孩,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女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紧紧咬着嘴唇,眼神闪烁,没有立刻回答。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女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绝,她突然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猛地从旁边一堆杂物后面抽出了另一把隐藏的、磨得尖利的螺丝刀,尖叫着扑向距离她最近的者勒蔑的后心!

    “小心!”李海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在女孩眼神变化的瞬间他就察觉不对!他怒吼一声,来不及拔枪,直接一个侧踹,精准地踹在女孩的腰侧!

    女孩惨叫一声,被踹得横飞出去,重重摔在雪地里,手中的螺丝刀也脱手飞出。

    李海瞬间拔出手枪,枪口死死对准了倒在地上的女孩,怒火中烧,声音因为极度的失望和愤怒而颤抖:“狗娘养的,小杂碎!”

    “你他妈骗我!我好心好意帮你,你却反过来要害我们?!”

    女孩被李海那一脚踹得不轻,蜷缩在雪地里痛苦地咳嗽着,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血迹。她看着黑洞洞的枪口,脸上露出了惨然的笑容,混合着绝望和一种诡异的解脱。

    “对…对不起。”她艰难地开口,泪水再次涌出,但这次不再是伪装,而是真实的痛苦和悔恨,“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希望找到点别的,喂它,它,它实在是太饿了……”

    “它?谁?”李海厉声质问,枪口没有丝毫晃动。

    女孩没有回答,而是挣扎着爬向第二顶帐篷,用尽最后力气拉开了门帘。

    李海和者勒蔑,以及刚刚赶到、枪口同样对准女孩的李曼,都看清了帐篷里的景象——

    一个睡袋在剧烈地蠕动着,拉链从里面被什么东西拱开了一条缝,一只皮肤青黑、布满污秽、指甲尖长的手伸了出来,无力地抓挠着空气。睡袋里发出一种非人的、渴望的“嗬嗬”声,那声音他们太熟悉了……是行尸!

    女孩爬到睡袋旁边,不顾那伸出的、足以抓伤感染她的手,轻轻抱住了蠕动的睡袋,像是在拥抱,又像是在安抚。她回过头,看着震惊的三人,脸上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

    “是我爸爸,他病了,变成这样了。我下不了手,我做不到!”她的声音很轻,仿佛随时会断掉,“他太饿了,我一直找不到足够的食物,我看到你们,想着带你们来,可能会更快。”她的话语破碎,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她最初的目的,或许不仅仅是食物,也可能包括…利用这三个“强壮”的陌生人,作为喂食她父亲的“饵料”。

    李曼眼中杀机毕露,手指扣在扳机上,几乎要压下去。利用活人喂行尸,这践踏了她最深的底线!

    女孩似乎感受到了李曼的杀意,她看着李曼,又看了看依旧用枪指着她的李海,惨然一笑:“我知道,我罪不可赦,我不求你们原谅。”

    她猛地抓起刚才掉落在雪地里的那把磨尖的螺丝刀,眼中闪过最后的决绝,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自己的心口狠狠刺了下去!

    “不——!”李海发出了惊怒的吼声,他想阻止,但距离太远,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螺丝刀刺破了棉衣,深深没入。女孩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大量的鲜血从伤口涌出,迅速染红了她身下的白雪。她的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瞳孔逐渐涣散,最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爸,一切…都会好的。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帐篷里,那“嗬嗬”的嘶吼声变得更加急促和狂躁。

    看着女孩在自己面前自尽,看着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瘦小身体,以及帐篷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和嘶吼,李海、李曼和者勒蔑都僵在了原地。

    李海手中的枪无力地垂下,他怔怔地看着雪地中那抹刺眼的鲜红,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愤怒、悲痛、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他心中翻涌。他以为自己在行善,却间接逼死了一个被逼到绝境的灵魂。

    者勒蔑这个见惯了生死的汉子,也扭过头,不忍再看,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拳砸在旁边冻结的溪面上。

    就连一直最为冷静、甚至可以说冷酷的李曼,此刻握枪的手也微微颤抖着。她看着女孩的尸体,眼神复杂。她猜对了开头,这确实是一个陷阱,但她没猜到这如此残酷的结局。这个女孩,不是为了抢劫,不是为了害人取乐,仅仅是为了让变成怪物的父亲,不那么饥饿。这是何等的绝望,何等的扭曲,又是何等的悲剧。

    她缓缓放下了狙击槍。

    寒风依旧在吹,卷起雪沫,拍打在三人僵硬的身体上,如同无声的哀悼。

    良久,李海才深吸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情绪。他走到女孩尸体旁,蹲下身,默默地将她圆睁的双眼合上。然后,他拔出自己的猎刀,走向那顶依旧在蠕动的帐篷。

    “李海…”者勒蔑想说什么。

    李海摆了摆手,声音沙哑:“让她,安息吧。也让他,解脱。”

    他掀开门帘,看着睡袋里那张因为变异而扭曲、却依稀能看出与女孩有几分相似的青灰色面孔,没有丝毫犹豫,猎刀精准而迅速地刺入了它的头颅。

    蠕动和嘶吼戛然而止。

    林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风掠过树梢的呜咽。

    三人沉默地将女孩的尸体和她父亲的残骸并排放在一起,用积雪简单掩埋。没有墓碑,也没有仪式,在这末世,这已是能给予的最大尊严。

    者勒蔑默默地走到那头早已停止挣扎、流血而死的野猪旁边,费力地将它从陷阱中解下,扛在了自己宽阔的肩膀上。沉重的野猪压得他脚步有些踉跄,但他一声不吭。

    李曼捡起女孩之前使用的那把锈迹斑斑的短猎刀,看了看,随手扔进了远处的树林深处。

    “走吧。”李海的声音疲惫而沉重,“该去做我们该做的事了。”

    三人背上沉重的装备和那头用生命换来的野猪,不再回头,沿着来时的脚印,一步步离开了这片充满悲伤和死亡气息的溪边营地。阳光依旧明亮,雪景依旧纯净,但他们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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