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起 (第2/3页)
蕊,却还在猩红雨幕里苦苦支撑。雨丝掠过脸颊时,她会本能地瑟缩,不是因为冷——比这更刺骨的寒冷她早已尝过——而是那血珠落在皮肤上的触感,总让她想起前几日城门外堆积的尸体,想起母亲最后一次将她护在身下时,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的模样。
少女抬起头,望着漫天淅淅沥沥的血雨。天空像是被撕开了无数细小的伤口,血色的泪不住往下淌,将她的视线染成一片模糊的红。眼中没有惊惶,那些日子里的恐惧早已被绝望磨平;也没有哀恸,亲人离世的恸哭早已在无数个孤夜中耗尽。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茫然,像蒙了尘的镜子,照不出半点光亮。她无意识地摩挲着馒头的碎屑,心里反复盘旋着一个念头:在这满是血与罪的天地间,自己真要像蝼蚁一样苟活吗?
雨声渐渐低了下去,像是苍天也哭累了,只剩下细碎的呜咽。少女的身影愈发单薄,几乎要与身后斑驳的墙壁、身前猩红的雨幕融在一起,像一朵被暴风雨打落的花,落在泥泞里,无人问津,无人怜悯。唯有那檐角的雨珠还在陪着她,一滴又一滴,敲打着石阶,也敲打着她空荡荡的心。
就在这时,长街那头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蹄声。那声音初时若远天碎玉,细弱却清亮,循着雨丝的缝隙钻入耳膜,随即便如玉石相击般愈发铿锵,层层穿透浓稠的雨幕,像一把温柔的剑,骤然划破了这凝滞得能掐出血来的死寂。
雨雾中,一道挺拔身影渐显。少年端坐于威猛獍兽之上,獍兽肩高近丈,皮毛如墨缎般光滑,即便在昏沉雨色里,也泛着冷冽的光泽。少年身着流云纹锦缎华服,衣摆处用金线绣着暗纹麒麟,雨珠落在锦缎上,非但未显狼狈,反倒让那些金线在朦胧雨雾中流转起柔和却夺目的光芒——那光芒不似烈火般灼人,更像月色浸过的银辉,悄然在他周身织就一轮微光,将他衬得宛如从云端走下的谪仙,自带三分不染尘埃的清贵。
少年脊背挺得笔直,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雍容,仿佛不是行在满是血污的残破长街,而是漫步于皇家御苑的琼楼玉宇。这般气度,不似凡俗中养尊处优的公子,反倒像从古卷中缓步走出的少年君王,眉眼间藏着未加掩饰的威仪,却又因年岁尚轻,添了几分清俊灵动。
少年单手撑着一柄纸伞,扇骨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温润如凝脂,边缘雕刻着缠枝云纹,每一道纹路都细腻得仿佛天然生成。伞面则是名家手绘的烟水江山,远山叠翠如黛,近水微茫似纱。
少年座下的獍兽目光如电,瞳孔中映着猩红的雨幕,却无半分惧色,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蹄掌落在积水的青石上,溅起的水珠带着泠泠寒光,仿佛能撕裂这笼罩天地的阴郁与绝望。獍兽鼻间轻喷白气,与雨雾交融,更添了几分神异。
这少年便是姬炎,离歌城的城主之子,自出生起便浸润在金玉绮罗之中,身份尊贵得让满城人仰望。可他从不是温室里经不起风雨的娇花,幼时便随城主修行读书,见过城墙上的血与火,听过流民的哭与叹。久而久之,眉宇间便沉淀下一股独特的气质——既有生于高位的清贵,又有历经世事的沉稳,宛如暗夜中唯一悬于天际的星辰,于这浑浊乱世里独自熠熠生辉,不曾被尘埃蒙蔽半分光芒。
此时,姬炎的目光正如冷电般缓缓扫过长街。他见惯了战后的残破,见惯了血与泪,可每一次望向这满目疮痍的城池,心口还是会泛起一阵闷痛——这是他的城,是他要守护的地方,可如今,却只剩断壁残垣与无尽悲凉。
可就在姬炎目光掠过街角那片斑驳的墙影时,他的动作蓦然一凝,连呼吸都似顿了半拍。那墙根下,竟蜷缩着一个少女。她浑身湿透,粗麻衣衫紧紧贴在单薄的身上,勾勒出瘦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轮廓,身影薄弱得像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随时都会被这血雨与寒风彻底吞噬。
姬炎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见过无数流民,见过太多挣扎求生的人,可从未有一个身影,像此刻这般,轻易就揪住了他的心。那少女缩在阴影里,明明渺小得像一粒尘埃,却又倔强得让人心疼——她仿佛是这死寂天地间,唯一还在微弱搏动的生命,与周围的残破、悲凉格格不入,却又偏偏融在其中,形成一种令人心口发紧的反差。他下意识地勒住獍兽的缰绳,目光牢牢锁在那道单薄的身影上,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怜惜,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她为何不逃离?不躲避这苦难?
就在那一刹那,姬炎心头莫名一紧,似有根无形的弦被轻轻拨动,漾开细碎的震颤。他自小长于朱楼画栋,见惯了御苑中争奇斗艳的牡丹、宴会上流光溢彩的珍宝,也在城防之上见过箭矢穿骨的血光、流民扶老携幼的悲戚,却从未有一个身影,如眼前这少女般,像半截被风雨摧折却仍攥着生机的枯枝,破碎得让人心尖发疼,又倔强得令人心头发热。她仿佛一枚裹着细沙的石子,猝不及防投入他向来波澜不惊的心湖,漾开的涟漪层层叠叠,竟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原来这颗早已习惯了沉重与责任的心,还能为这样渺小的生命,泛起如此鲜活的悸动。
姬炎握着纸伞的手微微一顿,羊脂白玉的伞骨沾了雨汽,愈发凉润,却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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