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猎人与猎物 (第1/3页)
地下密室的空气,因为传讯水晶的熄灭而变得粘稠、凝滞。管事老头独自站在黑暗中,粗重的喘息声是这里唯一的声音,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那块曾代表着权力和指令的水晶,此刻静静地躺在天鹅绒垫子上,冰冷得像一块墓碑。
恐慌。
一种久违的、几乎被他遗忘的感觉,从他僵硬的脊椎骨一路爬上后颈,让他的独眼感到一阵阵刺痛。他不是没见过风浪,在老城主身边当了三十年管家,他见过最肮脏的政治倾轧,也处理过最血腥的家族内斗。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张蛛网最中心的蜘蛛,冷静,耐心,用最不起眼的丝线操控着所有人的命运。
可现在,蛛网破了。
被一只他看不见的手,从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粗暴地撕开了一个大洞。
安娜不见了。那个他用来安抚那位夫人、也用来安抚自己最后一点残存道义的女孩,那个他以为自己牢牢掌控在掌心里的、最卑微的尘埃,凭空消失了。
加雷斯死了。那枚他准备用来当诱饵的、最愚蠢的棋子,被以一种极其专业的手法,提前从棋盘上清了出去。
这不对。
这一切都脱离了他写好的剧本。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杀手,没有按照他的引导,去垂涎那个扮演着裘德的华丽诱饵,反而像个在自家后院散步的农夫,随手拔掉了他精心种下的两棵杂草。这种感觉,不是挑衅,更像是一种……蔑视。一种对他的整个计划,从根源上的蔑视。
“废物!”
那位夫人冰冷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响。新城主失手打死裘德,这桩足以动摇城主府根基的丑闻,是他投靠新主人的投名状,也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献上这个“替罪羊”的计划,本以为是天衣无缝的妙计。可现在,计策的核心,那个被当成终极目标的杀手,却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谜。
三天。
他没有三天。他甚至没有明天。他能感觉到,那位夫人的耐心已经耗尽,而自己的脖颈,已经感受到了绞索的冰凉。
不行。
不能再等了。不能再被动地等待那个该死的杀手出牌。他要掀翻棋盘,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强行结束这场游戏。
他转身,几乎是撞开了密室的门,大步流星地穿过酒馆的地下酒窖。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橡木桶和发酵葡萄的醇香,但他什么也闻不到,鼻腔里充斥着的,只有自己血液里那股铁锈般的恐慌。
他没有上楼,而是走到了酒窖最深处,一堵不起眼的石墙前。他伸出手,用一种特定的节奏,在三块看似普通的砖石上敲击。
“叩。叩叩。叩。”
石墙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阶梯。里面透出的,不是灯光,而是一种幽蓝色的、仿佛有生命的微光,空气里飘散出一股硫磺和某种不知名草药混合的、奇异的刺鼻气味。
炼金术士的工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狂躁,走了进去。
工坊不大,但布置得井井有条。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他看不懂的图纸和星象图,桌上摆放着玻璃的蒸馏器、陶土的坩埚和黄铜的天平。那些幽蓝色的光,来自几个密封玻璃罐里浸泡着的、缓缓蠕动的植物根茎。
那个扮演裘德的男人,正背对着他,坐在一张工作台前,用一把精巧的银质小刀,专注地雕刻着一块拳头大小的人形木偶。他没有穿白天那身华丽的贵族礼服,只是一件朴素的灰色长袍,棕色的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
-
他听到了管事的脚步声,但头也没回,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你很急躁。”他的声音平淡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深潭,与他白天的慵懒傲慢判若两人。“你的心跳,像被野狗追赶的兔子。”
“我们有麻烦了。”管事老头开门见山,声音沙哑,“安娜不见了,加雷斯死了。”
炼金术士雕刻的动作,终于停顿了一下。他缓缓放下手里的木偶和刻刀,转过身来。那双棕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惊讶,只有一种属于匠人的、被打断工作后的淡漠。
“所以?”
“所以计划必须提前!”管事老头的情绪有些失控,他上前一步,独眼死死地盯着对方,“我不管那个杀手在玩什么把戏,今晚,就在今晚!我们必须让他‘杀死’裘德!我需要一具尸体,一具能堵住所有人嘴的尸体!”
炼金术士看着他,眼神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提前,意味着仓促。仓促,意味着破绽。”
“我没有时间去管什么破绽了!”管事低吼道,“那位夫人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如果今晚再没有结果,死的人,就是你我!”
炼金术-术士沉默了。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桌上那个未完成的人形木偶,木偶的眉眼,与真正的裘德有七分相似。
“我的布置,需要时间。”他缓缓说道,“‘傀儡置换术’的激发法阵,我只在正门大厅的那个卡座周围设下了。想要完美地将‘祭品’与我替换,杀手必须在特定的角度,特定的时间,用特定的方式攻击我。任何一点偏差,都可能导致失败。”
“那就创造机会!”管事的眼神变得疯狂,“我会清空那个位置附近所有的客人!我会用言语激怒他,让他从他藏身的角落里出来!我会用我这张脸,挡住所有人的视线!你只需要做你该做的事!”
炼金术士的目光,在管事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我的酬劳,要加倍。”他平静地提出条件。
“可以!”管事毫不犹豫地答应,“只要事情办成,裘德的所有财产,分你三成!”
“一言为定。”炼金术士点了点头,重新转过身,拿起了他的刻刀。“亥时三刻。大堂的乐声会停下,那是信号。我会坐在那个位置上,等他来杀。至于你……”
他顿了顿,没有回头。
“……管好你自己。你的恐慌,气味太重,会吓跑最迟钝的猎物。”
管事老头僵在原地,独眼中的疯狂慢慢褪去,转而被一种彻骨的阴冷所取代。他知道,自己已经把所有的筹码,都押在了今晚这张赌桌上。
他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这间让他感到窒息的工坊。
当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幽蓝的光和刺鼻的气味后,炼金术士才放下了手中的刻刀。他拿起那个已经雕刻好轮廓的木偶,从旁边一个上锁的盒子里,取出了一根干枯的、仿佛人类指骨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嵌入了木偶的胸腔。
然后,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多米诺面具。
与李寻欢拥有的那张,一模一样。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猎人……猎物……”他轻声呢喃,“真有趣。”
……
酒馆的护卫休息室里,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李寻欢,正以“科林”的身份,坐在最角落的阴影里,用一块油布,沉默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他低着头,阴郁的眼神藏在垂下的乱发里,将自己彻底变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背景板。
加雷斯的死,和安娜的失踪,像两块巨石,砸进了这潭死水。护卫们不再像往常一样吹牛打屁,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惊惶。他们窃窃私语,交换着各种不着边际的猜测。
“……听说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在巷子里被人割了喉咙。”
“安娜那小丫头呢?我听胖厨娘说,她也跟着不见了,该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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