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家人商议.各自意见.见面决定 (第1/3页)
七月流火,虽已近黄昏,太阳的余威仍炙烤着大地。
魔都的夏天,闷热而潮湿,空气仿佛凝滞了,只有知了在树荫里不知疲倦地嘶鸣着。
下了班,阳光明在厂门口汇合上妈妈张秀英。
厂区门口高大的梧桐树投下班驳的阴影,但暑气并未消散多少,反而蒸腾起一股柏油马路特有的焦糊气味。
张秀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的确良短袖衫,额上、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又等了十来分钟,才看到阳光耀和岳心蕾匆匆从厂里走出来。
两人都穿着工装,后背已被汗水洇湿了一片,脸上带着一天工作后的疲惫与燥热。
但看到等在外面的母亲和小弟,他们还是加快了脚步,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妈,明明,等久了吧?今天加班核算,耽搁了时间。”阳光耀解释道,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岳心蕾也歉然地笑了笑,叫声“妈”、“明明”,声音里也带着疲惫。
“没事,也没等多久。这天太热了,快走吧,回家就能凉快些。”张秀英摆摆手,催促道。
阳光耀和岳心蕾共骑一辆二八杠的永久牌自行车,阳光耀载着妻子。
阳光明则骑上家里那辆自行车,带着妈妈张秀英。
四人两车,穿行在夕阳余温未散的街道上。
风是热的,吹在脸上黏腻腻,非但没能带来清凉,反而更添了几分烦躁。
回到熟悉的弄堂,各家厨房的烟囱大多冒着炊烟,空气中混杂着炒辣椒、炖肉、还有劣质花露水的复杂气味。
孩子们在弄堂里追逐打闹,穿着汗背心的老爷叔们坐在竹椅上喝着凉茶闲聊,家家户户都在为晚饭忙碌着。
但阳家今天的气氛,却与这喧闹而充满生机的夏日傍晚,格格不入。
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家的味道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浓重的烟味。
父亲阳永康正坐在桌边,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老头汗衫,手里拿了一支烟,不时的抽上一口,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不少烟灰。
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泛着油光,显然是心绪不宁,连平日里摇蒲扇的习惯都忘了。
大哥阳光辉和大嫂李桂花默默坐在一旁。
阳光辉低着头,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一个火柴盒,身上的背心也是湿漉漉的。李桂花则拿着一把大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身边的小儿子壮壮扇着风,眼神却有些发直,显然心思早已飞远。
连平时活泼好动、一刻不停的壮壮,也似乎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虽然热得小脸通红,却安安静静地坐在小凳子上,玩着几个磨得光滑的木块,只偶尔抬起小手擦擦脸上的汗。
屋子里烟雾缭绕,显然阳永康已经抽了很长时间的烟,气味有些呛人。
“回来了?”阳永康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目光扫过进门的四人,最后落在张秀英和阳光明身上,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回来了。”张秀英应了一声,赶紧脱下外套挂好,拿起桌上的另一把蒲扇用力扇着,目光却看向丈夫,疑惑的问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气氛怪怪的。”
“香梅来信了。”阳永康说道。
“怎么回事?信呢?快给我看看!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香梅在信里到底说什么了?”张秀英急切的问道。
阳永康没说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浓浓的烟雾,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也一并吐出。
他朝桌上努了努嘴,动作显得有些沉重。
张秀英这才看到,桌上放着一个已经拆开的黄褐色牛皮纸信封,旁边是好几页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信封和信纸,似乎都被汗水微微濡湿过一角。
她几步走过去,也顾不上扇风了,一把抓起那摞沉甸甸的信纸,就着明亮的灯光,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阳光耀和岳心蕾也围了过去,脸上带着关切和好奇,岳心蕾还体贴地拿过婆婆放下的蒲扇,在一旁为她轻轻扇风。
阳光明没有立刻凑上前。
他默默地拿起桌上的凉开水壶,给父亲面前那只积着茶垢的大搪瓷缸子里续上水,又给大哥大嫂和自己的杯子也倒上水。
然后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靠近门口通风的地方,手里端着水杯,安静地等待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母亲手中那几张薄薄的信纸。
屋子里很静,只有信纸翻动的沙沙声,以及张秀英偶尔发出的、极力压抑着的吸气声。
窗外的知了叫得越发响亮,反而更衬出屋内的沉寂。
看着看着,张秀英的眉头越皱越紧,嘴唇也微微抿了起来,摇蒲扇的动作早已停止。
她的目光在信纸上快速移动,手指有时会无意识地捏紧信纸边缘,留下浅浅的折痕。
当她看到阳香梅详细描述和罗兴邦如何在那遥远的地方互相扶持、如何日久生情、以及罗家如何承诺帮她办理招工回城的部分时,她的表情略微松动了一些,甚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和松了口气的神情,仿佛在绝境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但当她看到女儿决定今年之内就结婚、远嫁到那千里之外的东北时,她的脸色又瞬间沉了下去,比刚才更加凝重,拿着信纸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信很长,张秀英看了很久。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流下来,她也浑然不觉。
终于,她缓缓放下信纸,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里面蓄满了水光,却没有立刻流下来。
她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也顺势抹了一下眼角。
“这……这孩子……”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又带着一丝埋怨和浓浓的不舍,在这闷热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么大的事……怎么就能自己决定了……东北啊……那么远、那么冷的地方……听说冬天能冻掉耳朵……以后可怎么办啊……受了委屈,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
她并没有直接反对这桩婚事,信里罗家承诺的安排和女儿言语间流露出的对未来的期盼与坚定,她都看到了。
这或许是目前困境下一条看得见的出路。
但她作为一个母亲,首先想到的,是女儿即将离开熟悉的江南水乡,远嫁到那个只存在于传说和地图上的寒冷北国,举目无亲,方言不通,生活习惯迥异,万一将来夫妻有个口角,或者婆家待她不好,她连个躲回娘家哭诉、让兄弟去撑腰的机会都渺茫。
一想到这个,她的心就像被放在这夏日骄阳下炙烤,又焦又疼。
岳心蕾体贴地扶婆婆坐到竹椅上,将蒲扇塞回她手里,轻声安慰道:“妈,您先别急,慢慢说。这天太热,不能着急上火。香梅姐信里都写什么了?是好消息还是……”
她虽然还没看信,但从婆婆的反应和下午阳光明凝重的神色,也猜到绝非寻常家书,而且定然是利弊交织,让人难以决断。
阳光耀拿起母亲放下的信,和妻子一起就着灯光仔细看了起来。
屋子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信纸传递和翻阅的细微声响。
阳光耀和岳心蕾的脸色都随着阅读的内容而变化着,时而惊讶地挑眉,时而困惑地蹙眉,时而露出思索的神情,时而又闪过一丝担忧。汗水从他们的额角滑落,也无人顾及。
阳光明依旧安静地坐着,手里捧着微温的茶杯,目光低垂,看着杯壁上的水珠慢慢滑落,仿佛在研究那水珠的轨迹,又仿佛透过水杯,看到了遥远北国的风雪与二姐的未来。
他的表情平静,眼神却深邃,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等家里人都陆续看完了信,那几张薄薄的信纸仿佛被汗水与目光浸染得千斤重,在每个人手中传递了一圈,最后又放回了桌子上。
一家人围坐在方桌旁,气氛沉闷而凝重,比屋外的闷热天气更让人透不过气。壮壮被李桂花抱进了里屋睡觉,竹帘放下,以免打扰大人们商量正事。
墙角的脸盆里放着用冷水浸着的西瓜,但此刻谁也想不到去吃。
阳永康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家之主的沉稳,也透着一丝被暑热和心事熬煮过的疲惫:
“信,大家都看了。香梅这孩子……在东北处了对象,是那个叫罗兴邦的后生。两人感情看来是处好了,打算今年就把婚事办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几个儿子和儿媳,汗水在他深刻的皱纹里流淌,最后落在妻子那张写满担忧和汗水的脸上:
“香梅信里说得也明白,罗家那边有门路,答应兴邦回城后,尽快把香梅也弄回城去工作。
看起来,前景是好的,罗家也很有诚意,若是真能办成,倒也是解决了香梅眼下最大的难题,让她能跳出农门,有个着落。”
“但是。”
他话锋一转,眉头又锁了起来,拿起毛巾擦了把脸,“毕竟隔着几千里地,山高水远。
那边具体情况到底怎么样,罗家具体是怎么样的人家,那后生是不是真如信里写的这般好,咱们谁也没亲眼见过。
光是凭信上这白纸黑字,我这心里……总还是落不到实处,七上八下的。”
他看向二儿子阳光耀,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耀耀,这个罗兴邦,归根结底,是你以前在东北插队时的朋友,你跟他熟,在一个炕上滚过,在一个锅里搅过马勺。
你跟我们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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