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战书 (第3/3页)
不是在思考办法,而是整日里长吁短叹一番之后,继续享乐。
看上去好像是忧国了,其实呢,如忧!
梁师成差不多就是赵佶肚子里面的蛔虫,这些事,他如何不知?
包括官家最近提拔李纲,他真喜欢李纲么?梁师成是最清楚的,官家最讨厌的人就是李纲。
甚至因此,把他背后那些清贵旧党士大夫,全部讨厌上了。
但他还是重用李纲了,因为在赵佶眼里,他们都是自己手里的棋子。
但凡越是徽宗这等人,天资聪颖,越是相信自己英明天纵,什么时候都可以掌控住大局。
蔡京位高权重,门生故吏满天下,那又如何?自己一句话就去了他的相位,但也不会冷落他,因为他也是棋子。
就把他晾上一晾,在合适的时候,或者王黼他们理财不力的时候,一句话便可以再度复用。
如此一来,也算是削掉一点蔡京太过薰灼的气焰,让大臣们知道,别看他宰执天下,自己随时可以换掉他。
本来从继位亲政之后,赵佶一直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天下都在他掌中,轻松拿捏。
谁想到从童贯伐辽开始,一切都变了。
一场王黼和童贯竭力主持的燕云战事打成那个样子,损兵折将就算了,还在金国人面前暴露了大宋将士的羸弱。
前面的兵将也渐渐有失控的态势,西军竟然自行撤回了家乡,这已经形同造反,可朝廷却根本无法惩罚他们。
最后还不得不将蔡京请出来整饬财计,好不容易才算摆平一切,最终虽然坎坎坷坷,终于还是取得了表面的圆满。
但这已经让赵佶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的平衡之道,彻底玩砸了,不得已要启用李纲这种旧党。
朝局果然也不能和以前一样平稳,他赵佶还能不能安闲冶游,都是未定之数。
如此一来,赵佶心里面不爽,那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文臣上,他已经治不了蔡京,武臣上,还冒出来一个陈绍。
大宋从太祖杯酒释兵权开始,官家祖传的本事,就是压制藩镇、削弱武人。
西军在几十年前渐渐开始强盛,京营禁军又衰败得吓人,完全打不了仗。
如何控制好西军都成了大宋历代官家的要务,大家各凭本事,耗费了无穷的心血,最终形成如今的西军的局面。
几十年前,朝中名臣,都不要命也似的朝陕西诸路送,想要掌握实权,都要去西军的地盘上经历一圈。
去真真切切地和西军打交道,了解他们,回到朝堂之后,才有办法来制衡西军。
压制了西军强兵几十年,到了赵佶这一朝,名臣不多了,或者说没有了。
于是他干脆派出家奴,李彦、童贯之辈也算是争气,压制住了西军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出事。
这次借着将他们调出来伐辽,本想着正好可以次第削弱分化。
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一昏招,让西军战斗力突然倍减,然后被契丹临死反咬一口。
到了这个地步,如何再压制这些武臣也就成了赵佶心中耿耿之事。
赵佶多少也有点城府,毕竟也当了这么些年皇帝。
他知道不管自己露出什么口风,底下人都会揣摩行事,一不小心就闹出大事来了。
什么事情不想成熟了,还是最好不要透出这个风去。折腾这么些天,在禁中闷了这么多天,他还是拿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来,就连修仙守心,都做不到了。
今日打坐,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满脑子都是朝廷的事,这让赵佶很不满,觉得修仙道路受阻了。
在亲信老奴梁师成这里,他总算是透露了点口气出来,看看这个心腹能不能拿出什么办法出来。
很明显,他高估这个老奴了,梁师成搞阴谋诡计是把好手,在官场上争斗是个行家。
真叫他拿什么治国良策,他不是这块料。
当下就拜倒在地:“臣等死罪,不能为君父分忧,尸位素餐,还请官家责罚”
赵佶很失望,兴味索然的摆摆手:“典守者不能辞其责,你是朕身边人,少经外务,也怪不得你,起来罢。”
两人终于从仙宫中出来,听到手下人说有童贯的手下前来奏事,赵佶叫人将他领了进来。
方腾见了皇帝,施礼之后,也不等他发问,直接抱拳道:“官家,大事不好,金国在古北口、平卢和大同府,三线增兵了。”
话音刚落,枢密使吴敏,也拿着一份公文,匆匆赶来面圣。
赵佶听罢,更加忧心,女真鞑子怎么就铁了心要来入侵。
大家不是说好了结盟伐辽。
“让童贯多多派人,去询问金主到底有何诉求,我们大宋天朝上国,都可恩赐于他。”
——
马扩和辛兴宗还没到会宁府,就在半路碰到了金国使者。
得知他们是要去出使会宁府,金国使者冷嘲热讽了一顿,然后错开之后,各自继续赶路。
马扩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这次金国的态度,比之以往更加蛮横无礼了。
看来他们是真要南下入侵。
自家事自己知道,马扩任河东第二将,深知河东防御是如何空虚。
一旦金人南下,除非有神兵天降,否则怎么阻拦?
河东要是丢了,中原都呈现在女真铁蹄之下,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浩劫。
不知道会有多少城池被夷为平地,多少百姓,会惨遭毒手。
西军还在修整,没个三五年,不可能恢复元气。纵观整个大宋,哪还有兵马,能抵抗气势如虹的女真铁骑。
只能是在付出惨痛代价之后,渴望从民间涌起的抵抗力量中,出现一些汉家豪杰了。
辛兴宗见他脸色阴沉,安慰道:“马宣赞不必如此,鞑子性贪婪,待见了金国皇帝,陈述利害,许以好处,他们会撤兵的。”
马扩呵呵一笑,他往来于辽宋金之间,对女真人的性格很了解。
他们这次,恐怕是要来真的了。
金国使者没有去汴梁,而是先到了太原。
童贯下令好生招待,务必拿出太原城最好的酒菜来。
因为山西菜上不了台面,特意从自己的侍从中,选了些厨子来伺候。
在自己最豪奢的别院里,童贯招待金国使者,连随行的马夫都摆了一桌子酒菜。
吃饱喝足之后,金国使者依然倨傲,除了对童贯还算客气,对其他人则鼻孔朝天,动辄辱骂呵责。
大家都只能忍气吞声。
此时谁也不敢得罪了他,免得被推出来当成开战的替罪羔羊。
童贯笑着走下来,问道:“贵使这次去汴梁,所为何事啊?”
金国使者拿出一份战书来,说道:“你们大宋言而无信,收留张觉,纵容唆使他造反。我们皇帝大怒,特意派我去下战书,邀请你们择日开战!”
童贯思绪乱做一团,脸色也很难看,抚边二十年的老帅,此刻根本提不起一点血气。
“如此大事,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童贯摊手道:“我和你们女真,素来交好,前番还特意送了一百万石漕粮,我们本该是朋友才对。”
金国使者被他伺候的着实不赖,便好声好气地说道:“你确实是我们女真的朋友,但是在你们大宋,你这种好人很少,坏人很多!”
“想要不打仗也可以,你赶紧把河东、河北割让给俺们大金,或许能熄俺们皇帝的雷霆之怒。使金宋两家免于开战,保持和气。”
想到朝廷前不久,还让他赶紧去跟金国把尉州和应州要过来,因为这些都是海上之盟里,说好的灭辽之后属于大宋的领土。
现在倒好,别说尉州和应州了,女真人直接要割河东与河北
金国使者看着童贯的窝囊模样,心里暗暗鄙夷,自家皇帝说的没错。
这大宋还不如契丹,南下根本不会有危险。
南边的膏腴之地、无数的生口奴隶,马上就要属于俺们女真人了。
这都是天赐给女真的。
他阴笑着,小声对身边的童贯说道:“俺们皇帝说了,打下城池之后,一个不留!”
“你最好是早做打算!”
等女真人离开之后,童贯精神恍惚,几次差点跌倒。
身为三军统帅,他的这般举止,让诸将文武,心底不免蒙上了一层阴影。
等到三天之后,人们惊恐地发现,童贯的手下正在收拾东西。
他要离开太原!
太原顿时人心惶惶,三军统帅不战而逃,这是何等的讽刺。
大宋立国以来,也从未听过这种事。
清晨时候,童贯正在府上,焦急地等待。
突然门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一群太原兵,簇拥着守将张孝纯,硬扛着童贯的亲卫闯了进来。
“广阳郡王!”
“何事?”童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深呼一口气说道。
张孝纯近乎咆哮,身上青筋阴现,大声问道:“金人背盟,郡王应号令天下兵马全力抵抗,现在弃太原而去,莫非是要把河东丢给敌人?”
“河东一入敌手,河北怎么办?中原怎么办!”
“某自有分寸,此间大事,非你这等低级武将能知。”
张孝纯嗤笑道:“不就是贪生怕死么!谁不知道!”
童贯被他戳破心事,不禁恼羞成怒,声音变得嘶哑尖细,十分难听:“某受命宣抚,非守土也!河东第一将是王禀,要某来守城,还要他王正臣做什么!”
张孝纯被这无耻的一番话,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愣了许久之后,才拊掌叹曰:“广阳郡王,抚边二十载,打下灭夏根基,一生威望甚高。今日蓄缩畏慑,奉头鼠窜,将来又有何面目复见天子乎!”
若是以往,童贯早就下令将他推出去军法处置,但是此时他根本没有一点其他心思。
满脑子都是一个字:逃!
他了解官家赵佶,不管自己如何不堪,官家都会念着旧情,至少不会杀了自己的。
但是留在这里,真的很难保住小命了。
自己也是统兵多年,两军局面在脑子里一过,胜负已然毫无悬念。
他耳闻目睹的女真人的残暴,此时都化作了无穷的恐惧,助长着他的怯弱。
和历史上一样,童贯很荒唐地从太原城逃了。
这一行为,给即将到来的大战,又蒙上了一层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