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枝干凋敝 (第1/3页)
“噼里啪啦……”
八月末,在这本该是稻谷金黄的丰收时节,坐落在河谷平原的押西城,却从粮仓成为了南诏百姓的避难之所。
数以百计的密林被砍伐焚毁,留下焦黑的空地,使得无数由东向西迁徙而来的南诏百姓获得了暂时休息的地方。
只是在这些营地里,咳嗽之人不在少数,时不时还能看到有人抬出尸体在营地外不远处焚毁。
在二十余万人西迁的情况下,高黎贡山的瘴气和疫病并没有放过所有人,而是将其中不少体质较差的人尽数感染。
一场疫病传出后,每天都有上百人病死营中,就连押西城内的不少贵族官员都在疫病下去世。
“又死了二百多个。”
难民的营盘不远处,范脆些拿着手中文册,皱眉与身旁的段宗榜交谈着。
这位南诏大军将眉头紧锁,昔日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勇将,如今却在无形的疫病面前束手无策。
段宗榜望向远处的运尸队伍,看着他们将尸体倒入土坑中,以石脂点燃后,不由沉声询问:“这个月到如今,城内外死了多少百姓?”
“五千多人,其中包括赵清平官的家仆两个,恐怕赵清平自己也……”
范脆些声音沉重,后面的话没敢细说,但段宗榜却知道他想说什么。
出使洛阳并返回南诏的赵诺眉,原本就已经病倒了一次,后来又在身体还没好的情况下,跟着朝廷西迁到押西城,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十分不易了。
“某……”段宗榜想要说些什么,但却被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打断。
两人回头,见是宫中的内侍策马急匆匆赶来,二人脸色微变。
不等他们开口询问,内侍便来到了他们面前,催促道:“二位相公,陛下急召!”
不敢怠慢,段宗榜与范脆些连忙寻来马匹,急匆匆往押西城内的行宫赶去。
押西城的规模并不大,哪怕近半年来经过扩修和加筑,如今也不过是个周长五里的小城罢了。
城内居住着南诏的贵族们,本该十分热闹繁华,可由于疫病流行,此时城内的街道上根本看不到几个行人,整个城池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祐世隆的行宫是原是金齿蛮中某酋长的府邸,简陋得甚至比不上南诏一个普通城池的衙门。
正因如此,二人几乎没有用太长时间,便已经赶到了祐世隆居住的地方。
此刻,简陋屋舍内的药味浓重得几乎能将人熏晕,各种草药混合熬煮的气味试图掩盖疾病带来的死亡气息,却只形成了一种更加令人作呕的味道。
短短半载时间,曾经弓马娴熟的南诏皇帝祐世隆,此时却已经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凸出,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一副骨架勉强支撑着白色寝衣。
十步开外,群臣垂首而立,没有人敢于靠近祐世隆,只因疫病实在恐怖。
“咳咳……”祐世隆的咳嗽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沙哑的声音仿佛锯木头的声音那般,令人生起鸡皮疙瘩。
“朕今日感觉好些了,想来再休息几日便能上朝理政了。”
祐世隆自信满满的说着,但他的情况与虚弱的声音,着实让人无法信任。
在这其中,脸色苍白的董成上前半步,带头恭贺:“陛下洪福齐天,定能康复。”
话音落下,他自己却忍不住掩口轻咳了两声,使得四周臣子隐晦的向左右移动,生怕与他一样染病。
这些场景被祐世隆尽收眼底,他的嘴角扯出苦笑,点头道:“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谈到此处,他话语不由停顿,深吸一口气后才继续说道:“今日召诸卿前来,是要交代些事情。”
“倘若朕不幸蒙诏主恩召,那便以长子隆舜继位,次子隆贞为骠王。”
“朝中之事以几位清平官辅助,骠国之事便需要段军将辅佐隆贞,为南诏开拓骠国旧疆。”
祐世隆目光看向段宗榜,目光带着几分复杂:“段军将可能做到?”
段宗榜单膝跪地:“臣谨遵陛下圣谕,定然会为南诏收复骠国旧疆!”
见他应下,祐世隆微微颔首,同时看向范脆些、董成几位清平官:
“汝等博览群书,通晓古今,当辅佐隆舜理政安民。”
“朕昔年不懂世事,如今体弱方才感受到百姓不易。”
“朝廷如今西迁至此,四周群狼环伺,绝不能再失民心了。”
“臣等谨记……”董成等人连忙躬身应下,而祐世隆也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眼神恍惚。
“早知、早知会这般窝囊地病死榻上,不如在阳苴咩城与高骈死战。”
“哪怕战败自焚,也能成就一段佳话,让南诏群蛮知道朕不是懦弱之人……”
这番话让群臣无不恻然,而董成则是强撑病体,劝慰道:“陛下西迁乃为保全南诏血脉,伺机再起,非畏战也。”
“昔日周古公亶父为避戎狄,迁于岐山下,今日陛下之举,正与古公同!”
祐世隆似乎被这番话安慰了些许,消瘦的脸上浮现一丝慰藉:“但愿如此,但愿后世之人能明白朕的苦心……”
他抬起手,正准备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忽然殿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满身尘土的传令官不顾礼仪地冲入殿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东线急报!高骈大军已至永昌,正分兵三路向西而来!”
消息如惊雷炸响,殿内顿时一片哗然,祐世隆更是猛地睁大眼睛,身体前倾,似乎想说什么,但身体发软,差点从榻上滚落在地。
“陛下!!”
“朕无碍……”
左右侍女扶住了他,群臣纷纷惊呼,再也顾不得什么疫病传染,纷纷涌向御榻。
尽管眼前阵阵发黑,祐世隆仍强撑着一口气,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榻沿,青筋暴起,声音嘶哑却急切:
“永昌、永昌城内还有多少百姓?撤离时可曾焚毁良田粮仓?”
内侍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城外塘骑只传递了军情,其余一概不知。”
“糊涂!!”祐世隆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随即爆发出更加剧烈的咳嗽,面色由土黄转为青紫。
一时间,祐世隆只觉得有口气堵在胸口,眼前彻底一黑,在群臣的惊呼声中向后栽倒。
“陛下!”
“快传太医!”
“药!快拿药来!”
一时间,行宫内顿时乱作一团,使得本就低丧的南诏更显几分颓势。
与此同时,汉军也正如南诏塘骑所说的那般,经过几日的苦战,总算是拿下了整个永昌城。
这座自东汉年间就成为大汉疆域的城池,在脱离汉家三百多年后,终于是重新插上了汉家的旌旗。
永昌城头,高骈站在“大漢”旌旗下,眺望城外那延绵十余里的稻田,尽管其中有不少稻田遭到焚毁,但与保留下来的那些稻子相比,这点损耗不算什么。
“好好好!人言永昌偏僻贫苦之地,如今看来言不符实。”
“光是这永昌城外的耕地便不下二十万亩,这些粮食尽数收获,不仅能让军民饱食,还能接济后方运转而来的民夫!”
高骈此刻十分高兴,他身后的李阳春、王建、张武等人也是尽数展露笑颜。
南诏遭受重创,留守永昌的军队不过两万余人,李阳春带着蛮兵势如破竹的攻入永昌的山间平原,迅速攻破永昌城并扑灭了城外的大火。
得到城外的这些粮食后,起码未来几个月是不用担心粮食不够吃了。
想到此处,高骈看向身后的李阳春:“此战,汝当为首功。”
不等李阳春回答,高骈又看向王重任:“令随军五万民夫和五万辅兵将城外粮食抢收,另外令军吏点清城内百姓数量,登籍造册,丈量田亩。”
“先把粮食抢收,等到十月入冬后再出兵收复永昌全境。”
“是!”李阳春等人连忙作揖,除三万汉军主力外的五万辅兵、民夫则是开始快速抢收粮食。
随军的千余军吏则是开始对永昌城内外的百姓登籍造册,少量试图反抗的蛮民被镇压处死,其余安分守己的蛮民则是平安无事。
半个多月的时间很快过去,随着汉军将粮食收割并存入城内粮仓,军吏们也将图籍和文册交到了高骈面前。
“八千七百五十七户,四万六千五百二十九口,十九万五千四百一十七亩,共收二十八万六千五十七石二斗三斤。”
永昌衙门内,高骈等人听着王重任的禀报,脸上不免浮现笑意。
永昌的百姓,大部分都被祐世隆带往了高黎贡山以西的押西城,所以留下的不算多。
四万六千多百姓,加上十三万军民,合计不超过十八万人。
这收获的二十八万石粮食在非战时状态下,足够十八万人吃四个多月了。
不过高骈不可能不打仗,毕竟他们只是拿下了永昌城,而永昌地界的其他城池还在南诏掌握中。
想到此处,高骈便开口说道:“我军辅兵、民夫已经足够,且永昌城内大半多为蛮民,恐会生乱。”
“吾欲将蛮民尽数迁往昆州、曲州,汝等以为如何?”
云南境内最不缺的就是蛮民,而永昌地域偏僻,又有山川阻隔,不易治理。
正因如此,将蛮民迁往东部,将土地留下后,日后再迁徙汉民来到西部就容易许多了。
“末将附议。”
李阳春用手在案上轻拍,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轻拍。
见众人同意,高骈露出笑颜,张武也开口道:“我军辅兵民夫足以支撑大军收复永昌全境,不过收复这些地方后,还得有人耕种土地才行。”
“当务之急,是请朝廷迁徙百姓进入云南,不然我军只能长期依赖蛮兵蛮民作战。”
“虽说眼下的蛮兵蛮民并未展露任何不妥,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得不防。”
前唐的教训就在眼前,所以对于张武所说的这些事情,没有人选择反驳,反而都觉得十分有道理。
高骈点了点头,表态道:“吾半月前便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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