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1章樊笼烛烬 (第3/3页)
的争抢声淹没了。
有人为了多抓一把米,被推倒在地,遭到践踏。
有人刚刚抢到一点,就被更多人围住抢夺……
有人狂笑,有人哀嚎。
这场混乱的、目标涣散的骚动,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一直密切监视着南城动向的陈群,在接到确切的报告后,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丝『果然如此』的冷漠。他太了解这些他眼中的『愚民』了。
在他的政治智慧中,这样的暴动不足为惧,因为缺乏组织的民众永远成不了气候。
『传令,』陈群的指令清晰,并且冷酷,『调北城戍卫甲队封锁南北城通道!乙队、丙队分两路进入骚乱坊市,驱散人群,不必留手!弓弩手占据坊墙制高点,射杀任何冲击军阵或试图攀爬坊墙者!令各坊坊正、里长,立刻带领坊丁,出面弹压本坊!凡有异动,格杀勿论!』
陈群根本不需要与整个南城的民众为敌,他只需要对付那一盘散沙中,少数几个稍微突出和混乱的群体。
曹军兵卒在陈群号令之下,目标明确,结成阵型,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凝固的猪油,轻易地分割开混乱的人群。
镇压过程展现出惊人的效率。
至少比曹军兵卒对抗骠骑军要强不少……
对于大多数只顾埋头抢劫或惊慌逃窜的民众,曹军并不理会,而是精准地扑向那些还在试图组织抵抗者,以及抢劫行为最混乱的区域。
黑娃挥舞着顶门杠,还想召集人抵抗,一支弩箭射穿了他的大腿,他惨叫一声倒地,立刻被如狼似虎的兵士按住捆缚。
几个抢红了眼的地痞,在曹军的刀锋下,毫无还手之力,瞬间被砍翻。
失去了黑娃这种不像什么领导的领导,人群就更加混乱,像受惊的羊群一样四散奔逃,互相践踏。
张老倌在混乱中被推倒在地,好几只脚从他身上踩过,他痛苦地蜷缩着,抱着头缩在巷子墙角,直到曹军兵卒呼喝着的声音远去,才敢慢慢爬起来,一瘸一拐地逃回家中。
不到一个时辰,主要街道上的『反抗』就被扑灭。
黑娃等十几个被认定为『首恶』的人被当场砍杀,头颅被挑起悬挂在坊门上。
数十个趁乱抢劫的人被就地处决或逮捕。
大多数参与骚乱的民众,则在一片恐慌中逃回各自家中,紧锁房门,瑟瑟发抖,留下的只有满地的狼藉,横七竖八的尸体。
陈群甚至没有进行大规模的血洗,因为他知道没必要。
这些底层民众,缺乏持久反抗的意志和能力,一次果断而残酷的打击,就足以让他们重新缩回恐惧的壳里。
骚乱被镇压了,南城再次恢复了那种死寂的『秩序』。
然而,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孙瘸子依旧蜷缩在角落里,但在饿得恍惚间,他似乎听到隔壁王家那个疯癫了的家伙,在深夜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哭。
那哭声凄厉而绝望。
张老倌回到家里,看着空荡荡的米缸和饿得奄奄一息的孙子,老泪纵横。他一生信奉的『安分守己』。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这样的顺从究竟能换来什么。
而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一片沾染了黑娃鲜血的、写着『活路』字样的桑皮纸,被一个默默收尸的民夫,偷偷藏在身上。
那模糊的字迹在血与泥的浸染下,依然隐约可辨。
火种还在,但下一次爆发会如何?
是否会因为这一次的失败而变得更加绝望和暴烈?
还是会吸取教训,孕育出新的、更具组织性的力量?
没有人知道。
这是一场悲剧。
史书之中,即便是是会提及,也不过是寥寥几字,黑墨一行。
比如『颍川铁官徒申屠圣等百八十人杀长吏,盗库兵,自称将军,经历九郡。遣丞相长史、御史中丞逐捕,以军兴从事,皆伏辜。』
又如『青、徐盗贼张步等保据故地,帝遣建威大将军耿弇讨破之。』
大汉三四百年期间,大大小小的暴动,是记载在史书之中的,就超过了百次。
就仅仅是汉灵帝期间,建宁三年,济南农民起义。
熹平元年,会稽许生起义。
光和三年,苍梧、桂阳农民起义。
最后才是中平元年,巨鹿张角领导黄巾大起义……
爆发之前,他们在乎么?
爆发之后,他们在乎么?
这又是为什么?
邺城南城所面临的苦难,仅仅是饥饿和死亡?
封建制度下底层民众因长期被剥夺知识、被固化阶层、被分散经营而导致的集体性无力与涣散的问题,有那一本的史书会特意阐述?
他们可以被逼到绝境,可以爆发出巨大的破坏能量,却很难将这能量汇聚成改变命运的洪流。
他们的反抗,往往以自毁和失败告终,而镇压者,则一次次利用他们的这些弱点,维系着摇摇欲坠的统治。
夜幕再次降临,南城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偶尔传来的巡夜兵卒的脚步声,和某些角落里压抑的啜泣声,提醒着人们这里还存在着生命。
在这表面的平静之下,绝望在蔓延,仇恨在滋长,那阴燃的火种,正在等待下一个风口。
只是,谁也不清楚,下一次的爆发,究竟是会有序的奔涌,还是依旧混乱的喷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