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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期限

    最后的期限 (第3/3页)

上,像一个守夜的、疲惫到极致的石雕。

    他的目光,先是长久地、贪婪地停留在妻子脸上。他看着她深陷的眼窝,额头上那道尚未完全褪去红痕的伤疤,以及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法舒展的愁容。他曾发誓要用一口气护住这个家,护住她,可现在,他连这最后的栖身之所都可能保不住。如果他走了那条“捷径”,万一出事,病成这样的她,该如何活下去?巨大的愧疚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女儿。小梅睡梦中偶尔会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小动物般的呜咽,是在学校里又受了委屈?还是梦见了那些凶神恶煞的讨债人?她怀里那本字典的红色封面,在黑暗中像一小簇微弱却执拗的火苗。他曾梦想着女儿能靠读书改变命运,走出这片泥沼,可现在,他连让她安稳睡一觉、安心读本书的能力都没有。如果房子没了,她将去哪里?街头?还是某个远房亲戚的篱笆下,看人脸色,受人白眼?

    他的心脏象是被放在冰冷的磨盘上,被现实一点点碾磨,渗出冰冷的血水。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想要去抚摸一下女儿那带着泪痕的小脸,想要感受一下那微弱的、属于生命的温度。他的手指粗糙,布满了老茧和裂口,在空中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女儿脸颊的前一瞬,他的手猛地停住了,僵在了半空中。

    他怕。怕自己手指的冰冷惊扰了女儿本就不安的睡眠。怕自己手上可能沾染的、未来或许无法洗清的“污秽”,玷污了女儿此刻纯净而无辜的睡颜。更怕……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他能如此安静地、近距离地守护着她们。

    他的手就那样悬停着,像一个绝望的问号,凝固在沉沉的夜色里。最终,他无力地、缓缓地收回了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再一次深深陷进掌心的旧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凝视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仿佛要将她们的容颜,连同这间破屋里的一切——墙上残留的红漆污痕、空气中苦涩的药味、窗外偶尔划过的诡异光影——都深深地、刻骨铭心地烙印在灵魂深处。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象是通往那个最终抉择的、无法回避的台阶。七天倒计时,如同催命的鼓点,在他空洞的心房里沉重地敲响。他知道,天一亮,他就必须做出决定。一个将彻底改变他,也改变这个家庭命运的决定。

    在这漫长而冰冷的凝视中,所有的挣扎、恐惧、不甘与无奈,都沉淀为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那是一种被逼到极限后,反而异常清晰的认知——无论选择哪条路,他都注定要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走向一个被阴影笼罩的未来。唯一的区别在于,是拉着家人一起坠入深渊,还是独自一人,走向那条或许能为他们换来一线生机的、危险的独木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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