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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份工资

    第一份工资 (第1/3页)

    挨过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的三十天,发薪日终于到了。没有庄严的仪式,没有工资条,只有一个装着钱的、薄薄的信封,由线长站在车间门口,像发牌一样,面无表情地叫名字,然后塞到每个人手里。那动作随意得如同在打发乞丐。

    “张建设!”

    张建设几乎是踉跄着冲过去的,双手在油腻的工装裤上使劲擦了擦,才颤抖着接过那个轻飘飘的信封。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战栗从脊椎窜上头顶。他紧紧攥着它,仿佛攥着的是全家人的性命,是他在这个异乡地狱里忍受的所有屈辱和疲惫的唯一补偿。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像做贼一样,捂着口袋,弓着腰,一路小跑着冲进厕所,挤进一个相对干净的隔间,插上门栓。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和尿臊味,但他浑然不觉。他背靠着冰冷的隔板,大口喘着气,用因长时间拧螺丝而僵硬发抖的手指,极其小心地、一点点撕开信封的封口。

    一叠钞票滑入掌心。

    六张一百元,三张十元,总计六百三十元。

    崭新的纸币,边缘锋利,带着油墨特有的、冷冽的气息。它们静静地躺在他粗糙、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掌里,那鲜红的颜色,像火焰,灼烧着他的眼睛,也灼烧着他的心。

    六百三十元。这是他过去在北方国营厂里,辛辛苦苦干两三个月才能拿到的数目。如今,只用了一个月——虽然这一个月,是每天十六小时站立,是重复数万次拧螺丝的动作,是吞咽下无数的呵斥、鄙夷和工棚里的恶臭,是透支了他作为人的全部尊严和体力换来的。

    巨大的、混杂着辛酸与一丝扭曲成就感的情绪,像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喉咙,让他几乎要哽咽出声。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尝到了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将那股翻腾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没有过多耽搁,将钱仔细地数了三遍,确认无误后,重新塞回信封,又小心翼翼地将信封藏进贴身衬衣的口袋里,用别针别好。那薄薄的信封贴着胸口皮肤,带着他的体温,也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近乎悲壮的责任感。

    中午休息的半小时,他请了假,几乎是跑着去了离厂区最近的那个邮局。邮局里挤满了和他一样前来汇款的打工者,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和焦虑。他挤到柜台前,用那双依旧不太听使唤的手,填好了汇款单。收款人:李桂兰。金额:五百五十元。在附言栏那一小方狭窄的天地里,他捏着那支被无数人摸得油亮的公用圆珠笔,悬在空中,犹豫了许久。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他想诉说南方的湿热和艰辛,想描述工棚的肮脏和车间的压抑,想表达对妻子女儿的思念和愧疚……但最终,他只是用力地、几乎要划破纸背地写下了四个字:

    “一切安好,勿念。”

    写完,他像完成了一场艰难的仪式,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这谎言,是他唯一能给予远方的慰藉,也是他必须独自扛起的沉重。

    他将五百五十元,连同那张承载着谎言与思念的汇款单,一起递进了柜台。看着工作人员盖上邮戳,他心中一块巨石仿佛稍稍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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