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后的眼睛 (第2/3页)
毫不避讳,“啧啧,劳模顶啥用?能当饭吃?以前多风光啊,现在不也得跟我们一样喝西北风?”
“可不是嘛!还以为他能有啥特殊待遇呢……”
那些话语,像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在空气里,也抽在小梅稚嫩的认知上。她不太明白“下岗”具体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那绝不是好事。从昨天开始,妈妈就心事重重,夜里,她听见父母房间里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交谈声,还有妈妈一声接一声沉重的叹息。今天早上,妈妈的眼睛是红肿的。
寒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吹得窗帘微微晃动。小梅打了个寒噤,却依旧固执地守在窗边。她看见爸爸在雪地里站了多久,她就在窗后站了多久。时间仿佛被冻住了,每一秒都拉得漫长而煎熬。楼下偶尔有邻居经过,裹着厚厚的棉衣,行色匆匆,没有人停下来问爸爸一句,甚至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碍路的障碍物。世情的冷漠,像这严冬的寒气,无孔不入。
终于,张建设象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推着车,慢吞吞地走向楼道口。那串用简陋油纸包着的、红艳艳的糖葫芦,在他手中无力地晃动着,与这沉重压抑的氛围格格不入。
小梅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迅速拉严了窗帘,将自己藏在那一方相对安全的、昏暗的角落里。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几乎要蹦出来。她不敢让爸爸知道她看见了,看见了他的脆弱,他的不堪。那种属于孩童的、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此刻的父亲,需要藏起他的伤口,哪怕是在最亲的人面前。
楼道里传来了熟悉的、却比以往沉重迟缓太多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象是踩在碎玻璃上,也踩在小梅的心尖上。她蜷缩在窗帘的阴影里,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夜,沉得象是泼洒开的浓墨。筒子楼里白日里的喧嚣与窃语,此刻终于被这沉重的黑暗与寂静吞噬、掩埋。只有北风,不知疲倦地穿梭在楼道破损的窗户缝隙间,发出时而呜咽、时而尖啸的声响,象是一个冤魂在不停地叩打着每一扇单薄的门扉。
张家那间不足十五平米的屋子里,空气凝滞,带着一股食物匮乏导致的、若有若无的胃酸气息,混杂着老旧家具散发出的霉味。唯一的亮光,来自墙角那张折叠饭桌上方,一盏低瓦数的、昏黄的白炽灯泡。光线勉强照亮桌案,却将周围的一切都推入了更深的阴影里。
李桂兰就蜷缩在这片昏黄的光晕下。
她身上裹着一件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棉袄,领口磨得发亮,袖口处露出里面灰败的棉絮。一台老掉牙的“蝴蝶牌”缝纫机,像一头疲惫不堪的老牛,占据着桌案的大部分位置。缝纫机的漆面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暗黄色的铁锈,踏板被她用布条层层缠绕,以掩盖那吱呀作响的噪音——尽管这努力在夜深人静时显得如此徒劳。
“哒、哒、哒哒哒……”
缝纫机针以一种疲惫而执拗的节奏起落着,穿透一层层厚实、粗糙的劳动布布料。这声音细密、急促,不象是在缝制衣物,更象是在奋力扎穿着这沉重如铁的夜晚,扎穿着她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她承接的是附近一家小服装厂外包的活儿,给一批工装裤锁边、钉扣子。一条裤子完工,能挣八分钱。
她的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眼眶深陷,周围是一圈浓重的青黑。手指因为长期与粗糙的布料和坚硬的顶针摩擦,布满了细小的裂口和老茧,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歇。腰背处传来一阵阵酸麻的刺痛,像有无数根小针在不停地扎。她只能时不时地停下踩踏板的脚,用拳头死死抵住后腰,狠命地揉上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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