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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台错》

    《瑶台错》 (第3/3页)

    “柳逢春?”胡老虎、瑶枝齐声惊呼。

    “我才是柳逢春。”他撕下人皮面具,露出另一张脸——竟是戏班里跑龙套的小厮阿四,“而杨斌师兄,三年前就病死了。师父让我扮作他,是为保护月娥夫人。”

    瑶枝脸色煞白:“那你昨夜……”

    “昨夜我与月娥夫人合演了一出戏。”柳逢春——或者说阿四——缓缓道,“夫人早就知道瑶枝姑娘的计划,她故意让我假死,是要引出真正的幕后之人。”

    他转向圆眼镜男子:“醇亲王的手谕,除了明黄缎子那一份,还有一份写在普通宣纸上,被林三镖师吞入腹中。你剖腹取书时,可曾看见他胃里还有半块玉佩?”

    圆眼镜男子脸色大变。

    “那玉佩是一对,另一半在我这里。”阿四从怀中取出一物,“上面刻的,是你的满文名字——爱新觉罗·载泽。”

    德国领事愕然:“载泽?那不是朝廷派往德国的考察大臣吗?”

    “正是。”阿四冷笑,“载泽大人,你与胡彪合谋私吞购舰款,事成后本要杀他灭口。不料瑶枝姑娘横空出世,打乱了你的计划。昨夜你命人偷走戏本,又杀月娥灭口,却不知一切都在醇亲王预料之中。”

    载泽长叹一声,忽然纵身跃上假山。数名黑衣人从屋顶跃下,将他团团围住——那是大内侍卫的装扮。

    戏园外传来马蹄声,钦差已到。

    尾声·戏未央

    三个月后,紫竹林戏园重开锣鼓。

    新戏仍叫《瑶台错》,但剧情全然不同:虞姬未死,随韩信暗渡陈仓,助其定三秦;项羽未自刎,渡乌江后隐姓埋名,著《楚汉春秋》。最后一折,二人白发相逢于云梦泽,同唱:

    “万里填词醉,凝望瑤媚枝。旧尘随影散,新柳带风垂。水镜本无动,人心自早知。幽光透千古,玉树映冰池。”

    台下头等包厢,瑶枝与柳逢春并肩观戏。瑶枝已恢复女儿装,柳逢春耳后朱砂痣用脂粉盖住了。

    “那三十箱书,醇亲王已命人运回京城,藏于新建的京师图书馆。”瑶枝轻声道,“黄金追回大半,购舰之事重启。载泽判了斩监候,胡老虎……前日病死在狱中。”

    柳逢春默然片刻:“月娥夫人呢?”

    “在城外白云观带发修行。她说余生要替林三镖师抄经。”瑶枝转头看他,“你呢?真名实姓,可否告知?”

    柳逢春笑了:“我本姓谭,名嗣同,字复生。在戏班躲了三年,是为避清廷追捕。如今新政将启,我也该走了。”

    瑶枝手中茶盏微颤:“去何处?”

    “湖南。那里有群志士,要办时务学堂,开天下新风。”他起身一揖,“姑娘今后若到长沙,可到浏阳会馆寻我。”

    他转身离去时,袖中飘落一纸。瑶枝拾起,是半阕新词:

    “銀燭再映故時月,華城依舊流靄芳。夜寒不滅心頭火,花散猶存骨底香。虎歸山林猴戲止,鳳鳴岐山斌告亡。莫道瑤台恣鋒芒,千古戲文唱未央。”

    戏台上,虞姬正拔剑,剑光如雪。但那剑并未抹向颈间,而是劈向了帷幕——帷幕落下,露出后台景象:演员卸妆,乐师收器,班主打算盘,一切寻常而又生机勃勃。

    台下掌声雷动。

    瑶枝抬头,见柳逢春——谭嗣同——在门口回望,朝她微微一笑,随即消失在天津卫早春的薄雾里。

    那笑容,竟与光绪廿一年某个黄昏,她生父林三离家前的回首,一模一样。

    后记:光绪廿四年戊戌,谭嗣同殉国于北京菜市口。瑶枝终身未嫁,于长沙创办“瑶台女塾”,开湖湘女子教育之先河。每逢九月廿八,她必独演《瑶台错》全本,至“莫道瑶台恣锋芒”句,必向西而拜。人说,那是浏阳会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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