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易碎 (第2/3页)
、外方工程师傲慢的脸、领导尴尬的笑容……这些画面在他脑子里交替闪现。一种无力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他空有满腹技术图纸和演算公式,却在现实的壁垒前碰得头破血流。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一个地摊角落里的物件吸引了。
那是一架算盘。静静地躺在一堆旧书和破铜烂铁之间,紫檀木的框架,颜色深沉,包浆温润,透着一股历经岁月的沉稳。算珠是牛筋穿制的,磨损得有些光滑,却更显古朴。它的样式老派,不同于现在常见的、轻飘飘的塑料或竹子算盘,它看起来沉甸甸的,像一件旧时代的信物。
摊主是个裹着厚厚棉袄、脸颊冻得通红的干瘦老头,正眯着眼打盹。颜旭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算盘拿在手里。入手果然沉重,木质冰凉坚硬的质感透过手套传来。他下意识地拨动了几下算珠,声音不是清脆的“噼啪”,而是略显沉闷、带着摩擦感的“咔嗒”声,仿佛承载了太多过往的计算。
“老物件了,家里传下来的。”老头不知何时醒了,嗓音沙哑,带着浓重的京腔,“小伙子,懂行?”
颜旭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不是古董商,但他懂得这种质感,这种经由无数双手摩挲、承载过无数计算的分量。“看着……挺结实。”他低声说,手指抚过一道细微的裂纹,那裂纹像是岁月留下的疤痕。
“结实?嘿,”老头嗤笑一声,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再结实,也算不过人心。小同志,我告诉你,这算盘珠子,上下拨拉,加减乘除,样样来得。可人心里的那本账,它算不明白。”
老头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颜旭本就不平静的心湖。他怔住了,重复道:“算盘易打,人心难算?”
“可不嘛!”老头裹了裹棉袄,望向胡同口那片被高楼切割的天空,眼神有些浑浊,又有些看透世事的淡然,“我在这儿摆摊几十年,见过拿它算小菜钱的,也见过拿它算身家性命的。算来算去,赔的赔,赚的赚,有几个真能算准的?人心贪了,算盘珠子就得往多了打;人心虚了,算盘珠子就得往少了拨。这玩意儿啊,就是个死物,听话。可让它听话的那颗心,活泛着呢,也难测着呢。”
颜旭握着算盘,感觉它似乎更沉了。老头的话,无意中戳中了他此刻最深的迷茫。技术可以计算,参数可以优化,但商业场上的博弈、人心的向背、那些看不见的规则与壁垒,又如何用公式推导?通天集团的技术优势是明摆着的,可他们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那种基于实力和规则的话语权,才是更让人窒息的东西。这,是算盘能算出来的吗?
“多少钱?”他问,声音有些干涩。老头伸出三根手指头:“三十。不还价。看你有眼缘。”
三十块,差不多是他半个月的伙食费。颜旭没有犹豫,从内衣口袋里掏出用手帕仔细包着的工资,数出三张十元的票子,递了过去。他没有讨价还价,仿佛买的不是一件旧货,而是一个念想,一个警示,或者说,一个陪伴。
他把算盘仔细地揣进棉袄内侧的口袋,紧贴着胸口。冰冷的木质似乎慢慢汲取了他的体温。他推着自行车,缓缓走出胡同。身后,是老头的吆喝和旧货市场的嘈杂;身前,是车水马龙、日新月异的北京城。
他心里默默地想:“就算人心难算,路,总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技术是基础,但这商业世界的规则,或许,我也该开始学着计算了。”这第一把算盘,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午后,以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式,成为了他踏入真正商业洪流的第一步,沉重,而寓意深长。
部里的气氛,与展会上的火热截然不同,像一潭被深秋寒意浸透的死水。办公室的窗户蒙着一层灰,阳光费力地透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模糊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旧纸张、墨水和某种体制内特有的、停滞的气息。
颜旭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那架紫檀木算盘就放在手边。他面前铺着信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算珠,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他正在起草一份报告,关于“自主研制数字程控交换机的初步可行性分析”。字斟句酌,试图用最严谨、最客观的技术语言,去撼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引进”决策。
他对面桌的老张,端着搪瓷缸子,吹开浮沫呷了一口浓茶,瞥了一眼颜旭笔下沙沙移动的钢笔,悠悠地叹了口气:“小颜啊,展会看花眼了吧?不是我说你,有些事,想想就得了。部里这次下定决心引进通天集团的系统,那是专家论证、领导拍板了的。你写这个,”他用下巴指了指颜旭的信纸,“费力不讨好。”
颜旭笔尖一顿,墨水在纸上洇开一个小点。他没抬头,声音有些发闷:“张工,他们的技术是好,可全部依赖引进,核心攥在别人手里,我们永远只能是修路搭桥的,路桥上跑什么车,怎么跑,我们说了不算。而且,您算过这笔账吗?一套系统的引进费用,天价!后续的配件、升级、技术服务,更是无底洞。这外汇花得……”
“哎哟喂,我的颜大工程师!”老张打断他,带着几分过来人的调侃,“你跟我算这个?部里缺你这点算盘珠子?引进是贵,可快啊!立竿见影!你自己搞研发,投入多少?时间多长?成功率多少?搞不出来怎么办?这责任,谁担得起?”他压低了声音,“再说了,这里头……牵扯多少人的饭碗和前程,你琢磨过吗?”
“饭碗和前程,不能总指望别人施舍。”颜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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