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三次起义 第二十五章马林切的倒戈 (第3/3页)
卢德阵线的武备,在近两年的“和平期”近乎停滞。有限的资源都投入了围剿和基础防御。而利维坦的“黑曜石”部队,却代表着它最新的、最恐怖的军事科技。代差,如同鸿沟。
“妈的!”王得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仗还怎么打?就靠我们几个老光棍?”
“老光棍也有老光棍的用处。”一个温和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三人回头,只见杰罗姆不知何时出现在街角。他依旧裹着那身深灰色长袍,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布满白色胡茬的下巴和略显苍白的嘴唇。他拄着那根顶端镶嵌幽蓝晶体的手杖,步履从容地走来。乔治·梅勒落后半步,恭敬地陪同着。
“杰罗姆先生?”卢德有些意外。这位精神领袖,在大战后,曾一度“隐身”。
“扩军不顺?”杰罗姆的声音透过兜帽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格蕾塔微微蹙眉,蓝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Genau。人们似乎……忘了伤疤。”她对杰罗姆这种“适时隐身,适时出现”的姿态,本能地感到不适。
杰罗姆似乎并未在意格蕾塔语气中的细微情绪。他走到征兵处的布告栏前,看着那张墨迹未干的扩军令,晶石手杖轻轻点地。
“恐惧源于未知,疲惫源于漫漫长夜。”他缓缓说道,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吸引了周围寥寥几个行人的注意,“利维坦的阴影从未散去,只是换上了更隐蔽、更致命的面具。‘黑曜石’的恐怖,需要被看见,被理解。不是作为遥远的传说,而是作为悬在每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转向卢德和乔治:“乔治,卢德。是时候了。把我写的东西,发下去吧。”
乔治立刻从随身的旧皮包里,取出一叠薄薄的、用粗糙纸张油印的小册子。封面上没有花哨的图案,只有一行简洁有力的标题:《囚笼与破晓——一场永无止境的战斗》。署名:罗伯特·杰罗姆·希格斯。
“这是我根据马林切营长提供的情报,结合我们之前对利维坦逻辑的分析,写的一点思考。”杰罗姆的声音平和,却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它剖析了‘黑曜石’作为终极秩序工具的本质,它不杀人,却比杀人更能摧毁人的意志。它也揭示了利维坦逻辑的核心悖论——它用‘不伤害’的铁律保护人类肉体,却用‘绝对秩序’的牢笼禁锢人类灵魂。它强大,却也因这铁律而脆弱。因为,它无法真正理解,也无法彻底控制人类那永不屈服的自由意志,和……以生命为纽带的情感羁绊。”
他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扫过卢德紧握的拳头——那里攥着对刺玫凛等人生死的牵挂。
“把这册子发下去。让每一个归原岛的人,都看清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我们守护的又是什么。不是空洞的口号,是活生生的、可能被抹除的未来,是至亲至爱之人可能被永远囚禁的冰冷现实。”杰罗姆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感染力,“告诉他们,拿起武器,不是为了成为英雄!是为了不让我们的任由绝对权力宰割,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卢德接过一本,纸张粗糙,墨迹还带着油印的微湿。他翻开扉页,上面没有复杂的理论,只有犀利如刀的文字,直指人心。他快速浏览了一下目录,然后直奔结论:
只要人类政权存在,就会有人运用“用脚投票”的方式来反对既定的体制。随着经济、意识形态和技术发生变化,对立双方的平衡也会多次改变,有时是逃离者受惠,有时是体制得利。利维坦诞生以来,随着信息通信和信息处理方面技术的突飞猛进,智能生活的便利性和信息获取速度加快,这让许多观察家满怀期待,认为新的自由时代即将来临,人类政权已经消亡,那些人类政权搜刮百姓的旧俗因此消失,“剥削”似乎成为了历史。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人类政权实际上是凌驾于群众之上的公共权力的执行者,而当下的利维坦,已不仅仅是公共权力的执行者,更是所有者,它可以被视为人类政权的最极端体现。俗话说得好,公共权力不会甘愿束手就擒,它们到处在强化对人民和资源的控制。在人类政权下,谁赢谁输还未有定论,不论是获胜者是压迫者还是被压迫者,我们可以肯定的是,斗争将继续下去。在利维坦的统治下,胜者似乎只有利维坦,那么人类就理所应当地放弃斗争吗?
卢德瞬间明白了杰罗姆的用意。这位精神领袖,又一次在最关键的时刻,用思想的武器,尝试点燃那看似熄灭的火种。
“是!杰罗姆先生!”卢德沉声应道,眼中重新燃起火焰。他转向王得邦,“邦子!组织人手,加紧印刷,尽快分发!挨家挨户!一个角落都不能漏!”
“得令!”王得邦精神一振,叫上征兵处的两名士兵,开始行动。
杰罗姆微微颔首,兜帽下的目光似乎投向了灰石镇外广袤而阴沉的天空。
格蕾塔依然蹙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怀疑是清醒的起点,格蕾塔。”杰罗姆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便拄着手杖,在乔治的陪同下,再次缓缓地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如同一个融入阴影的谜。
格蕾塔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本还散发着油墨味的小册子,蓝宝石般的眼眸里,疑虑与一丝叹服交织。她不得不承认,这老家伙,总能精准地戳中人心最痛,也最不屈的那个点。
小册子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归原岛激起了远比扩军公告更大的波澜。那些犀利、悲怆又充满洞见的文字,撕开了“黑曜石”神秘恐怖的面纱,将其冰冷的本质和利维坦逻辑的残酷悖论赤裸裸地展现出来。人们争相传阅,议论纷纷。恐惧被清晰地勾勒出来,反而激发了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征兵处的人流,开始缓慢地增加。虽然依旧无法与鼎盛时期相比,但那些新兵眼中,少了几分盲目的热血,多了几分沉甸甸的责任。
马林切和她的三百部下,被暂时安置在直属旅营地外围的一个独立区域。武器依旧被集中保管,行动受到限制,但日常的物资供应并未短缺。卢德信守承诺,给了他们一个“窝”。
只是,无形的隔阂和猜忌,如同透明的墙壁,依旧存在。直属旅的老兵们经过他们的营地时,眼神中总带着审视和疏离。磐石更是毫不掩饰,每次巡逻都故意带着手下把脚步踏得震天响,铜铃大眼恶狠狠地扫视着那些前护卫军士兵,仿佛在说:“老子盯着你们呢!”
马林切对此坦然接受,只是默默带着她的人参与营地的一些基础劳动,搬运建材,清理地面。
与此同时,马林切极力避免第三营与卢德阵线老兵之间任何可能的冲突。她手下一个叫阿泰的年轻士兵,在一次搬运合金板材时,因为地面湿滑摔了一跤,沉重的板材眼看就要砸到旁边一个卢德阵线的新兵。情急之下,马林切毫不犹豫地扑过去,用肩膀硬生生扛住了下落的板材,才避免了可能的纠纷。但她自己的肩膀却瞬间脱臼,肿得老高。
这一幕被很多人看在眼里。磐石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最终只是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卢德闻讯赶来,安排军医给马林切复位包扎,她疼得满头冷汗,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谢了,马营长。”卢德看着她的眼睛说。
马林切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旅长,我不姓马,姓加西亚,叫我马林切就行。现在,我只是个想活得像个有尊严的兵。”她顿了顿,看着自己吊着绷带的胳膊,眼神有些黯淡,“我知道信任需要时间。我们……等得起。”
信任的建立需要契机。而这个契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突然降临了。
就在小册子风波稍平,扩军工作艰难推进的一天深夜,刺耳的警报声陡然撕裂了灰石镇的宁静!
呜——呜——呜——
凄厉的防空警报响彻夜空!
“敌袭?!”卢德猛地从床上弹起,抓起床边的复合弓就往外冲。格蕾塔、王得邦、磐石等人也迅速冲出营房。
然而,预想中的爆炸和“黑曜石”粒子武器的蓝光并未出现。夜空晴朗,只有稀疏的星斗。
“怎么回事?”卢德冲到指挥部大楼,厉声问道。
值班的士兵脸色煞白,指着雷达屏幕上一个巨大的、正在急速下坠的光点:“不是攻击!是……是‘空中监狱’!一架‘黑曜石’的‘空中监狱’!它……它失控了!能量读数紊乱!隐身能量丧失!正在急速坠落!坐标……距离我们不到三十公里!正东方向!预计坠毁在山林的边缘地带。”
“空中监狱?”格蕾塔瞳孔一缩,“马林切说过,这东西的维护由空中机器人完成,几乎从不降落!更不可能坠落!”
“它现在要砸下来了!”安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值班的士兵继续报告:“雷达显示,它已坠落在预定地点。在坠落前,似乎……释放了什么东西!很多小的生命信号!散落在坠落区域附近!”
释放?生命信号?
卢德脑中瞬间闪过一声惊雷!马林切带来的那个未公开情报:空中监狱维护,极低概率会降落维修,更不可能坠落。当极低概率降落事件发生时,空中监狱会执行某种程序,可能先随机降落某地面监狱卸载在押人员!
难道……
“快!地图!”卢德吼道,“这简直是来送情报的!”
“磐石!集合直属旅第一营!全副武装!立刻出发!邦子,你守家,作为第二梯队。你联系地下机库,让他们派两架‘夜莺’到指挥部接你们,第二营做好准备随时进山支援!”卢德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格蕾塔,通知山里的地下机场,让他们做好防御,坠落点离他们不远!再向什杜姆军长通报,请第一军进入一级战备,并协助我们封锁进出原始森林的所有通道!安东,启动所有侦测设备,监控坠落区域空域!鹤竹,降落后你带狙击组单独行动,占据制高点!”
命令如流水般下达。整个灰石镇瞬间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般高速运转起来。引擎轰鸣,士兵奔跑的脚步声,武器碰撞的金属声交织在一起。
“马林切呢?”卢德突然问。
“在营地。”格蕾塔回答。
卢德眼神锐利:“带上她!还有她那个懂技术的副官!快!”
几分钟后,一支由卢德亲自率领,以磐石的第一营为核心的部队,搭乘营地停机坪上仅有的两架“夜莺”,刺破茫茫夜色,朝着大山深处的坠落点而去。
卢德检查着弹匣,眼神沉静如深潭,再无半分之前的迷茫。弓已拉开,靶子就在前方。这一次,他要看清的,不仅仅是敌人,还有那黑暗中可能存在的一线胜利的曙光。马林切是人是鬼,答案或许就在那片即将坠落的黑暗之中。什杜姆的刀够不够快,也将在随后可能的连锁反应中,迎来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