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皇嫂与皇妹 (第3/3页)
下雄兵极多,在朝中武将内一呼百应,若不是废了腿,烟太后也不敢对其下手,眼见着几次投毒这人都不死,烟太后也已有些不安。
她想,齐王会不会在韬光养晦?
齐王的腿是不是假装的?
她死之后,齐王会不会立刻谋反?
一想到齐王屠戮北沼的事,烟太后就觉得后脊生寒。
齐王必须死,否则她儿江山难固。
最关键的是,文康帝不知道太后给齐王投毒。
她的儿子年岁还小,经不得这些,所以烟太后从不曾提,只打算自己在死前为儿子铲平最后一块挡路石。
烟太后正想找个理由推拒了去,就听文康帝道:“儿臣带着皇后一起去见皇叔。”
烟太后想了想,放心了。
烟令颐是她亲手带出来的孩子,从她生出了一个儿子开始,她就开始为自己的儿子培养一个妻子,没人比烟太后更知道烟令颐是什么样的性情。
烟令颐一身忠臣骨,是愿意为大晋赴汤蹈火的,烟令颐还是文康帝的妻子,是皇后,理所应当为文康帝操心奔走,她手里的担子,也该让烟令颐去接了。
“我儿有孝心。”烟太后笑起来,脸上的皱纹轻轻地颤:“是好事,且去吧。”
又说了两句话,文康帝起身告退,烟太后含笑点头,目送她的儿子离开。
她的儿子离开时,烟太后依旧安安静静的坐在高处向下望,她怜爱的望着她的儿子踏出幽暗寂静的大门,走入一片金闪闪的光芒中,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
只要她的儿子过得好,她死了也快活。
当夜,帝后二人邀齐王于观星阁一叙。
——
观星阁地处皇城东处,且有些来头。
先帝早些年爱夜观天象,常宿于观星阁,先帝年长季横戈二十来岁,从小就将季横戈当成儿子一样带着养,先帝宿于观星阁,季横戈就也宿于观星阁。
后来,先帝病逝、季横戈长大,才搬出观星阁。
观星阁因此而寂静冷清,少有人去,堪比冷宫。
观星阁对于季横戈来说,像是一场旧梦。
今日,帝后邀季横戈于观星阁品酒观星,季横戈一眼望去,就觉得这两个人不怀好意。
文康帝在他眼里是个草包废物,跟他虽然有叔侄之名,但因太后仔细看管,所以二人来往甚少,交情淡漠,烟令颐在他眼里是太后的狗,太后指哪儿烟令颐咬哪儿,这俩人邀约他,能有什么好事?
季横戈便想,难不成是太后下药不成,准备派人来一场鸿门宴?
到时候只等着摔杯为号,便从地底下钻出来五百个刀斧手,将他细细的剁成臊子了。
季横戈被激出来了三分血气。
他退无可退,已无需再退,若是他们二人今日非要他的性命,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
当夜,季横戈摆驾观星阁。
兴许是知道齐王不爱吵闹,所以今夜席间伺候的人极少,只有几个宫女在一旁端酒。
季横戈环顾四周。
阔殿高阁,朱檐金柱,柱上蜿攀着花灯,其上放着的不是烛火,而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在黑夜中散发着熠熠光泽,照亮整张大殿。
宴席设在前殿内,只摆了一张宽大的桌子,他与帝后相对而坐。
细细的扫过每一处房梁与檐柱,最后,季横戈的目光落到对面席面上。
他血缘上的侄子和侄媳正端坐在对面。
“皇叔病重,侄媳与圣上都十分担忧,此次请符而回,愿皇叔平安康健。”说话的是烟令颐。
季横戈与烟令颐之间十分陌生,两人根本不相熟,今日也是头一回坐在一起饮酒,季横戈抬眸看她时,隐晦谨慎的打量她。
烟令颐圆面凤眼,头戴朱锦凤黛,身穿雪色绸缎端坐在案后,脊背挺拔端正,跪姿也不似寻常女子一般双腿并拢、坐在圆盘单脚杌子上,而是两腿分开、与膝盖同宽而跪坐,整个人并非是坐着的,而是板正的跪着,这是标准的武夫坐姿。
季横戈只扫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虽然不曾再看她,但心底里却已经暗暗提防。
烟令颐这个女人,实在是有些奇怪。
她的相貌不算绝色,但眉眼间别有一番英气,整个人毫无媚色,反而透着一股气定神闲的主人翁气息,哪怕坐在她面前的人是齐王与文康帝,她依旧有一种奇异的优越感,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是她手中的棋子,她想做什么都可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底气——太后给的吗?
至于他那侄子,十年如一日的废物,此时坐在席面上也呆呆愣愣的,一句话不说,只偶尔偷偷看一眼烟令颐。
瞧着竟是让个女人做主,也不知道太后生了这么个儿子,该如何守住大晋万里江山。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瞧见文康帝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来是何处。
思虑间,烟令颐两指并用推过来一杯酒,道:“皇叔请用。”
酒水清澈,看不出是否下了毒,季横戈抬手接过,送入面前,又借着袖袍遮掩滑入袍中,状似入喉。
烟令颐细细的看着季横戈将杯中酒饮尽,才算放心。
酒过三巡,席面上三人都有醉意,烟令颐便道:“今时天晚,不若我等歇息在此。”
文康帝醉的不知东南西北,很显然,今夜真正的敌人是烟令颐。
坐在案后的季横戈抬起头来。
夜明珠悬在他头顶的花灯上,如水一般的白泠光影随着他抬头的动作而流动,从锋利的眉到潋滟的眸,竟有浮光掠影般的惊艳。
他静静地与烟令颐对视两息,随后勾唇一笑,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畜无害、任人摆弄的瘸子一般,道:“好。”
——
当夜,三人分两屋而歇。
待到子时夜半,烟令颐为睡着的宁月披上薄被,随后从自己的房间翻出。
此次来摘星阁,她特意将四周清了一遍,晚间巡夜的金吾卫也不会来此,只有几个太监与丫鬟守夜。
这些丫鬟都是不曾开过武脉的普通人,烟令颐轻而易举的绕过他们,翻过厢房,直奔齐王卧房而去。
——
夜。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
四无人音,声在树间。
一道身影忽然翻出上屋顶,踩上脊兽,珍珠履踏过琉璃瓦,裙摆在月中奔过,直至齐王檐下。
矫健劲瘦的身影猛地一翻,从屋檐下倒扣踢开窗户,如燕子翻身,转瞬间落入屋内。
烟令颐落地的时候,屋内寂静十分,静的好像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转身瞬间,烟令颐瞧见了床榻上的齐王季横戈。
除了季横戈以外,这间厢房之内的各处隐秘死角处躲了足有四个暗卫。这些都是季横戈的忠心侍卫,是季横戈专门带来的后手。
而烟令颐完全没发现。
在她眼中,季横戈就只是一个病重的王爷,并且马上要死了——文康帝不知道的事情她也不知道,太后隐瞒的很好,季横戈隐瞒的更好,她本来一辈子都不该发现的,只是她这辈子走了另一条路,自己一头撞上来了而已。
她的目光聚精会神的落到了床榻上,仔细的审视着,从他的脸一路往下移,最后落到腰腹间。
齐王双腿已废,久卧床榻多年,身边连一个女人都没有,外界有传言,说是齐王的根儿早就在战乱时候废了。
若是真的废了,那她今天这一趟可就白跑了。
“希望还能用。”胆大包天的皇后呢喃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