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三方博弈 (第1/3页)
黄河的咆哮声,在数里之外便能听闻。
时值初秋,本该是天高云淡、五谷丰登的时节,但在这黄河岸边的广袤平原上,却只有一片肃穆的荒凉与压抑。
在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上,三座庞大得如同怪兽巢穴般的营寨,呈鼎足之势,遥遥对峙。
无数旌旗如同诡异的森林,在各自治下的营盘上空猎猎作响,营垒连绵,刁斗森严,鹿砦、壕沟、望楼、箭塔林立,构成了一幅冰冷而壮阔的战争画卷。那凝聚了数十万人马的森然杀气,如同阴云,笼罩四野,惊得飞鸟绝迹,走兽遁形,连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沉重。
刘湛的大军营寨,坐落在战场西面,背靠着一片可以提供些许依托的、起伏的土塬。
整个营盘扎得极稳,显然是经过精通兵法的将领精心规划。外围的壕沟挖得既深且宽,底部甚至还插着削尖的竹木;以粗大原木制成的栅栏,连接处都用铁箍加固,坚固异常;营内通道规划井然,各区功能分明,刁斗之上,哨兵的目光如同鹰隼,警惕地扫视着远方。中军大帐内,气氛却并不比帐外那无形的杀阵轻松多少。巨大的帐幕隔绝了外间的风声与黄河的咆哮,却也聚拢了决策者们心头的压力。
刘湛已卸去了那身象征主帅身份的、沉重而华丽的明光铠,只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紧身戎装,更显精干。他站在一张由数块木板临时拼凑而成的巨大简易木图前,上面用木炭粗略却清晰地勾勒出黄河河道、以及三方庞大营垒的大致位置和周边关键地形。他的指尖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缓缓划过代表袁绍那连绵百里营地的蓝色标记,那一片蓝色,仿佛带着冰封千里的寒意;指尖又掠过代表曹操营地的、显得局促而暧昧的褐色 区域;最终,落回了代表己方的、如同磐石般坚定的黑色标识上。他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仿佛在衡量着这图上每一寸土地可能付出的代价。
“奉孝,文和,”刘湛的声音带着一丝连日来殚精竭虑、奔波督师后的沙哑,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依旧如同浸在寒潭中的黑曜石,锐利而清明,他目光并未离开木图,仿佛在对着图上的敌人发问,“依你们看,此刻,北岸的袁本初,还有旁边那位‘老朋友’曹孟德,他们的中军大帐里,究竟在琢磨些什么?是迫不及待想要一口吞掉我们,还是……在打着其他更精明的算盘?”
郭嘉盘腿坐在铺在地上的一张旧胡毯上,姿态看似随意,甚至有些懒散。他面前摆着一副似乎永远也下不完的棋局,黑白棋子错落,如同战场上的两军对垒。闻言,他头也不抬,仿佛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方寸棋盘之中,只是随手将一枚光滑的黑子,“啪”地一声脆响,精准地按在棋盘某个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可能暗藏杀机的位置上。那动作,随意得仿佛不是在弈棋,而是在随手摁死某个碍眼的敌军小卒。
“袁本初?”他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他那几十万大军,此刻正像一群挤在一起过冬的肥硕田鼠,猬集在北岸,营寨连绵怕是有上百里,光是埋锅造饭的烟火,估计都能把天熏黑半边。这会儿嘛,咱们的袁大将军,八成正在他那宽敞得能跑马的中军大帐里,一边享受着美人歌舞,一边听着郭图、审配那群专擅阿谀奉承的马屁精,唾沫横飞地吹嘘什么‘泰山压卵’、‘势如破竹’,畅想着如何一战而定乾坤,风风光光地把咱们赶回潼关吃土呢。”
他顿了顿,拿起旁边那个似乎永远也喝不空的酒葫芦,抿了一小口,才继续道,语气更加戏谑,“至于咱们那位可爱的曹阿瞒嘛……嘿嘿,我猜他现在啊,活像一只被放在热锅上炙烤的蚂蚁,团团转,却又无处可逃。既怕北边那位‘本初兄’嫌他躲在后面不出力,碍手碍脚,不耐烦了一脚把他踹开,甚至先拿他祭旗;又怕咱们西边这位‘文琪贤弟’不讲武德,突然瞅准机会给他来个狠的,直捣他的黄龙;更怕最后无论哪边胜了,他曹孟德都落得个里外不是人,只能捡点残羹冷炙,甚至被胜利者顺手给‘清理’掉。这滋味,怕是比生吞黄连还要苦上三分呐!”
贾诩坐在距离主位稍远、灯光未能完全照亮的一片阴影里,仿佛天生就属于那里。他枯瘦的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没有一丝热气的粗茶,既不像饮,也不像品,只是那么静静地捧着。听到郭嘉那番极尽挖苦之能事的分析,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缓缓抬起眼皮,那目光如同古井深处泛起的微澜,平静却幽深得令人心悸。他用那特有的、毫无波澜的语调缓缓说道:“奉孝所言,虽语带戏谑,却近乎实情,直指其本性。袁绍此人,出身名门,累世公卿,向来骄矜自傲,尤其新得河北,志得意满。其初至河南,便急于求战,意在凭借绝对优势兵力,速战速决,一举奠定胜局,以彰显其赫赫兵威,震慑天下。而曹操,”他微微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首鼠两端,乃是其生存本能。其兵力不足,地盘狭小,夹在我军与袁绍两大强邻之间,如履薄冰。必是想方设法,左右逢源,既要表现出对袁绍的‘恭顺’与‘价值’,又要千方百计保存自身实力,以待时变。此二人,心不齐,力不合,各怀鬼胎,互有猜忌。这,正是我军目前看似劣势之下,唯一可以抓住、并加以利用以扭转战机的最大破绽。”
正说话间,帐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和亲兵低沉的通报声——前军主将徐晃派出的斥候小队回来了,带回了最新的敌情动态。一名满身尘土、皮甲上还带着剧烈奔驰后留下的汗碱和泥点、嘴唇因干渴而裂开血口的精悍斥候,被引入帐内。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带着风尘仆仆的沙哑:“禀大将军!袁军今日清晨,又有数支大队骑兵出营,沿河岸及我军营寨外围进行大规模哨探,与我军前哨游骑发生小规模接战数次,双方互有损伤,现已各自退回。其主力步卒大军,依旧按兵不动,固守营垒,但营内人马调动颇为频繁,旗号变换,似在调整各部部署,或酝酿新的动作。曹军方面,其营寨戒备比往日更加森严,辕门紧闭,未见大规模部队出营动向。但是,”斥候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确凿的语气,“属下等隐约观察到,其营中似乎有数骑轻装简从,打着使者旗号,往来于其本营与北岸袁军大营之间!”
“使者?”刘湛眼神骤然一凝,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身体微微前倾,“可知是何人?能否辨认其身份?”
斥候摇了摇头,脸上露出遗憾之色:“距离太远,又有尘土遮蔽,看不真切面容。但观其仪仗规格与护卫人数,绝非普通传递文书的信使,至少是军中高级幕僚或将领级别。”
郭嘉闻言,立刻丢下了手中把玩的那枚棋子,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站起身,几步走到木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代表曹营的那个褐色标记上,脸上露出了那种狐狸看到鸡舍栅栏出现裂缝时的兴奋笑容:“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曹阿瞒这条泥鳅,果然是坐不住了,又开始偷偷摸摸跟袁本初递小纸条,表‘忠心’去了!主公,咱们可不能就这么干看着,让他俩在那儿唱双簧!得给他们这本来就脆得像张纸的‘联盟’,再添点堵,加点料,最好能让他们自己先掐起来!”
刘湛立刻会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决断:“奉孝有何妙计?但说无妨。”
郭嘉眼中闪烁着如同狐狸般狡黠而危险的光芒,他压低了些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绝妙的恶作剧:“简单得很。他不是偷偷派使者吗?那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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