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3 坏疽 (第1/3页)
六人在及膝的深雪中艰难跋涉,留下一条蜿蜒曲折的踪迹。李海一马当先,内心的焦灼几乎要将他吞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和急切。李曼和吐恩紧随其后,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白茫茫的死寂。被救出的者勒蔑、苏和与虚弱的伊拉娜相互搀扶,努力跟上速度,他们脸上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被严寒和疲惫取代。
“快到了,就在前面那个山坳里!”李海头也不回地喊道,声音在风中破碎。他指向远处一片被白雪覆盖的岩石地带。
越是接近藏身点,李海的心跳得越快。他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那个隐蔽的、被几块巨大岩石遮挡住大半入口的山洞。
山洞里比外面更阴冷,光线昏暗,只有一丝从缝隙透进来的微光。角落里,一个蜷缩在厚厚皮毛和破烂睡袋里的身影一动不动。
“顾霈!”李海的声音带着颤抖,扑到那个身影旁边。
山洞里弥漫着阴冷和尘土的气味。借着洞口透进的微光,只见顾霈脸色灰白,嘴唇干裂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他的额头滚烫,但四肢却冰冷僵硬。李海掀开盖在他腹部的布料,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再次弥漫开来。伤口周围的坏疽区域似乎扩大了,脓液浸透了简陋的绷带。
“顾霈!兄弟!醒醒!别睡!我回来了!我带了药和医生回来!”李海轻轻拍打着顾霈的脸颊,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希冀。
顾霈的眼皮颤动了几下,最终勉强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没有焦点。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只能发出几声模糊的气音,随即又昏死过去。
“他怎么样?”李曼蹲下身,眉头紧锁。
紧随其后的吐恩不用回答,他已经单膝跪地,动作麻利地检查起顾霈的伤口。他用手背试了试额温,又轻轻按压伤口周围,观察顾霈即便在昏迷中也产生的痛苦抽搐。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坏疽扩散,已经是深度感染了,该死还合并严重低温症。”吐恩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他已经处于感染性休克前期。必须马上手术,不然他撑不过今晚。”
“那就在这里做!”李海急切地说,“药我们有!”他手忙脚乱地要去翻找从防空洞带出来的医疗包。
“在这里?”吐恩环顾这个阴暗、潮湿、充满尘土和细菌的山洞,嗤笑一声,“在这里手术,跟直接杀了他没区别。没有无菌环境,术后感染能立刻要了他的命。我需要一张手术台,需要稳定的照明,需要基本的消毒条件!”
“那怎么办?!”李海几乎是在低吼,“最近的一家医院都隔着几十公里的雪原!”
吐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扫过洞外苍茫的雪地:“最近的,抚远镇。疫情初期被军方临时征用作为疏散点,应该有个像样的医院,设备可能不全,但至少比这里强一百倍。我们必须把他弄到那里去。”
“怎么弄?”李海看着气若游丝的顾霈,心沉到了谷底,“他这个样子,根本经不起颠簸!我们连辆手推车都没有!”
一时间,山洞内陷入了绝望的沉默。只有洞外风雪的呜咽和顾霈微弱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打量着山洞的者勒蔑开口了,他的声音因为之前的折磨还有些沙哑,但带着一种确定的意味:“车……也许我有办法搞到车。”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者勒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说:“我没记错的话,在来铁矿山的路上,大概往东十几里地,有一家‘山姆大叔’仓储超市。疫情爆发后,那里做过军队的一个临时物资转运点。我……我当时跟着队伍去过一次。撤退的时候很混乱,我记得看到一辆军用的卡星牌六轮驱动运输卡车就抛锚在超市后面的装卸区。当时因为尸群逼近,来不及修,就直接放弃了。”
“军卡?”李海的眼中瞬间燃起了希望之火,“你确定还在?还能发动?”
“不确定。”者勒蔑实话实说,“过去这么久了,可能被开走了,可能被拆了零件,也可能彻底锈死了。但是……那是我们唯一知道的、最近的可能有重型车辆的地方。那种卡星牌越野能力强,车厢大,足够平稳地放下你兄弟,而且结实,一般的行尸拦不住。”
“为什么没被开走?”李曼敏锐地问,她的眼神带着审视,“军队撤退会放弃这种重要资产?”
者勒蔑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当时情况太乱,野战医院先沦陷了,尸潮像洪水过境。我记得那辆车的司机当时试图发动,但好像是车辆出了故障,具体什么毛病不清楚,好像是……水箱或者发动机缸体裂了?反正当时冒着白烟,就是打不着火。上面下令紧急徒步撤退,那车就丢那儿了。”
李海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半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希望,另一半则是源于对顾霈状况的极致恐惧。他猛地转向吐恩,眼神灼热,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求证欲,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沙哑:
“吐恩!如果能把他弄到镇上的卫生院,有手术条件,你……你确定能救活他吗?我是说……真的能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吐恩迎上李海的目光,没有回避。他理解这种在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心情。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顾霈的瞳孔反应和颈动脉的微弱搏动,然后才重新站起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
“我实话跟你说,他的情况真的很糟。但是,”他刻意加重了语气,目光如炬地盯着李海,“只要能进行彻底清创手术,控制感染,他就有很大的生存几率。我处理过比这更复杂的战场创伤。”
李海像是没听清,又或者是不敢相信,他向前一步,几乎要抓住吐恩的胳膊,追问道:“你真的能救他?你能保证?”
吐恩没有因为李海的质疑而不悦,反而从中看到了对方深切的担忧。他深吸一口气,用更加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军人特有的铿锵语气说道:
“我是军医,在进入这该死的末日之前,我在野战医院待了八年,处理过无数弹片伤、爆炸伤和感染病例。腹部的坏疽清创,虽然危险,但恰恰是我的专业范畴。我不能给你百分之百的保证,没人能在这鬼世道给出这种承诺,但我可以告诉你,只要我们能及时赶到镇上的医院,我有七成以上的把握能稳住他的情况,把他救回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仿佛要将每个字都钉进李海的心里:“相信我。相信我的专业判断。现在,纠结和怀疑只会浪费他最宝贵的时间。”
吐恩这番话,像是一块沉重却稳固的基石,瞬间压住了李海心中那翻腾不休的恐慌浪潮。“军医”、“专业范畴”、“七成把握”这些词语,远比任何空洞的安慰更有力量。他眼中的慌乱渐渐褪去,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他看向李曼和者勒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命令,也像是给自己下达最后的决心:
“我们去把车弄回来!”
吐恩看着迅速冷静下来的李海,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他沉声道:“这是唯一的选择。我和苏和、伊拉娜留在这里,尽量维持他的生命体征,做一些初步的伤口清理。你们动作一定要快,他……”他看了一眼呼吸微弱的顾霈,语气凝重,“时间,真的不多了。”
……
李海、李曼和者勒蔑三人立刻动身,再次扎入风雪。方向明确,脚步也比来时更加急促。
一路上,除了风雪声,便是沉默。李海的心悬在顾霈和那辆未知的卡车上,李曼则一如既往地警惕,者勒蔑则似乎在回忆着关于那辆卡车的更多细节。
走了约莫一半路程,李海突然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风中没有回头看李曼,却明显是说给她听的:
“李曼……等这件事了了,顾霈脱离危险……你们,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营地?”
李曼的脚步顿了一下,侧头看向李海被冻得通红的侧脸,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不解:“营地?你之前不是说,你和朋友是流浪者,没有固定据点吗?”
李海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对不起,我……我当时对你撒了谎。”
李曼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但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李海继续道,语速加快,似乎想一口气解释清楚:“我们有一个营地。人不是特别多,十几个人,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们出来找补给,之所以没带对讲机,没带任何能暴露营地位置的东西……是因为这一带,大大小小有很多像狼帮一样的组织,他们的骑哨四处活动。”
他转过头,迎上李曼的目光,眼神坦诚而沉重:“你们也知道他们的手段。他们就像鬣狗,一旦嗅到附近有其他幸存者营地的味道,就会像附骨之疽一样缠上来。抢光你们的物资,杀光你们的人。我……我不敢冒这个险。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对你们一无所知,我不能因为救顾霈,就把营地里,我亲人的性命置于险地。”
李曼沉默了,她重新将目光投向夜空,脸上看不出喜怒。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完全信任我们。”
“是的。”李海坦然承认,“我没办法轻易信任任何人,在这个世道。我相信你能理解。”
“我理解。”李曼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波澜,“换了我,可能也会这么做。甚至可能做得更绝。”她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只是……感觉有点不爽。毕竟,我们刚刚一起端了仇人的老巢,算是过了命的交情。结果发现,我们之间依旧有隔阂。”
“那不是隔阂!”李海急切地辩解,“那是……责任!对营地其他人的责任!我现在告诉你,是因为我看到了你们是怎么对付狼帮的,是怎么在绝境中还不忘救自己同伴的!我相信你们不是那种人!我相信你们是值得托付背后的同伴!”
他的声音有些激动,在风雪中传得很远:“李曼中尉!这一路我们并肩作战,生死与共!如果这都不足以换取信任,那还有什么可以?我现在邀请你们,不是怜悯,不是施舍,是因为我们需要你们!我们的营地也需要像你们这样坚强、有能力、有原则的战士!而你们……你们现在也需要一个家,不是吗?”
李曼终于再次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李海一眼。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真诚、愧疚,以及那份对同伴、对营地的深沉责任感。她心中的那点不快,在这坦诚的目光和残酷的现实面前,渐渐消散了。
“你说得对。”李曼轻轻吐出一口气,白雾瞬间被风吹散,“我们确实需要个落脚的地方。东躲西藏的日子,我们过够了。”她嘴角扯出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而且,听起来你的营地比那个漏风的雷达站要强得多。”
者勒蔑在一旁听着,此刻也瓮声瓮气地插话道:“队长……李海兄弟说得在理。我看他们,是条汉子!比狼帮那些杂碎强一万倍!有个安稳地方,比什么都强。”
李曼瞪了者勒蔑一眼,但眼神里并无多少责怪,反而带着一丝释然。她对李海说:“好吧,这事我原则上同意。等救了你兄弟,我们跟你回营地。不过,你以后不能再对我们有所隐瞒了,别辜负了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
“当然!”李海如释重负,脸上露出了久违的、一丝真正的笑意,“我们是伙伴嘛。”
短暂的交流,却像融化了彼此间最后一道冰墙。三人之间的气氛明显松弛了许多,步伐也似乎更加坚定有力。信任,在这末日废土之上,是比任何物资都更珍贵的东西,它需要时间的淬炼,更需要共同经历生死的考验。
……
根据者勒蔑模糊的记忆和大致的方向,一个半小时后,三人终于看到了那片低矮建筑群的轮廓——“山姆大叔”超市。它像一个巨大的、死去的白色甲虫匍匐在雪地中,招牌歪斜,窗户大多破损,黑洞洞的入口仿佛怪兽的巨口。
远远地,就能看到超市周围有一些蹒跚移动的黑点。行尸。数量不算特别多,但也不少,大约二三十具,在积雪中漫无目的地游荡。它们大多穿着破烂的民用衣物,但也有几具身上还挂着冻结的、肮脏不堪的军装碎片,显然是当年在此罹难的士兵和难民。
“妈的,信号弹在狼帮营地用完了。”李曼低声咒骂了一句,摸了摸空荡荡的弹药包,“只能潜进去了。”
者勒蔑指着超市侧面:“装卸区在后面,卡车如果还在,应该就在那里。我们直接从侧面绕过去,避开正门的主力。”
三人借助废弃车辆、积雪堆和残垣断壁的掩护,像三只灵巧的雪狐,悄无声息地靠近超市侧翼。寒风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但同时也冻僵了他们的手指和脸颊。
靠近侧门时,一股混合着腐烂、尘土和某种化学试剂的恶臭扑面而来。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李海对李曼和者勒蔑打了个手势,示意警惕。他轻轻推开一条门缝,里面是一个堆满废弃货架和杂物的储物区,光线昏暗。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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